我家那棵老枣树
文 诚真
住进高楼大夏,如同住进钢筋编制的笼子,每天混凝土的味道塞满鼻息。小区固然美化绿茵繁花,总缺少了大自然的淳朴与厚重。各种花草树木,却很难看到枣树影子。让我尤为怀念我家那棵老枣树。闲暇之余漫步乡间去寻觅枣树的踪迹,看那枣树栽于农家小院的房前屋后,稠密枣儿被太阳晒红了屁股,穿越时光隧道,我家的那棵老枣树向我走来。
追忆的脚步让我又一次踏入古运河畔的老宅院里,院子东北角的那棵老枣树,依稀还在那里。我说不清它的树龄,小时的我搂不过来它的年纪,偌大的树冠遮住了大半个院子。我家的枣树和别人家的枣树不太一样,在离地一米左右的地方,树身上有个穿心透的大洞,我的小胳膊伸过去绰绰有余,隔着树身透过树洞,我和妹妹玩剪刀布的游戏。它外皮虽然伤痕嶙峋,但顽强的生命力依然使它充满生机,枣儿甜蜜。也是我儿时游玩的圣地。
春暖花开唤醒冬眠的老枣树,它抖一抖精神,虬曲的枝干托出嫩绿的苞芽,春雨润化,小嫩芽伸张开来,长出一串一串碧绿的叶子。在叶子的根部你会看到米粒状的枣花蕾,小小的,密密的徐徐展开。“鹅黄色的五瓣枣花释放出浓烈的芳香,到处都是躲也躲不开,仿佛它要浸透人的每一寸肌肤,甜腻人的每一个毛孔。它就在你端起的饭碗里,就在你的睡梦里。”蜂飞蝶忙,我儿时的向往和着满院的枣花一起开放。
从枣树发芽开花,再到枣花飘然落下,一颗颗翠绿的小枣儿便端坐于树梢,我儿时贪吃的欲望也在心中一点点燃烧。有时我会坐在树下,仰着脸儿闭着眼儿做枣儿成熟的美梦,想那大红枣儿放入口中的脆甜,枣核还有一点微酸,不觉口水顺着嘴角滴落在手上,咂咂嘴巴还觉得香甜。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院子里,看树上的枣儿又长大了多少?等枣儿长到手指肚那么大,就盼着刮大风,能刮下几个小青枣来,青涩的小枣吃在嘴里有点黏黏的,虽不怎么香甜,但可以打打牙祭。奶奶说:“小青枣吃多了会生眼疮。”她是怕我们偷够她的枣儿吃。小时候生活清贫这是最好的零食,不像现在的孩子生活富足,玩具零食簇拥着,想要什么有什么。
我已说不清是哪年,只记得是枣花盛开时节,大姑带着两岁的小表弟从天津来“省亲”。吃过早饭,奶奶和大姑在院子里的枣树荫下打理着换季的棉衣,我哄着小表弟玩耍。忽然从枣树上盘旋下两只蜜蜂,小表弟上去就抓,“哇—”表弟的哭声昭示着蜜蜂地反击。大姑赶紧将小表弟抱起,全家人围笼过来,只见小表弟稚嫩的小手上被蜜蜂蛰起个大包。奶奶问:“钢球(这是表弟的乳名),你怎么了?”。只见小表弟眼里含着泪花,用小手指指手指,又指指飞走的蜜蜂:“嗯嗯嗯,嗯嗯嗯”。两岁的小表弟说话比较晚,但心里什么都清楚。这倒惹得一家人哄堂大笑。大姑哄着表弟说笑着:“等着让恁姥娘把枣树刨了就没事了哈。”“这枣树可刨不得!”奶奶郑重其事。
原来老枣树有着凄惨的经历,一九三八年十一月日本鬼子攻打聊城,鲁西北这座历史名城惨遭涂炭,百姓民不聊生挣扎在死亡线上。范筑先司令率领官兵英勇抗敌,奋战两天两夜聊城沦陷,范司令殉国捐躯。日本鬼子的飞机狂轰乱炸,古城一片狼藉。奶奶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一颗炸弹落在了我家院子里,距离老枣树不足两丈远的地方,奶奶心急实在没处躲,只能藏在枣树后面,炸弹瞬间爆炸,飞起的弹片生生地把碗口粗的枣树树身上穿了个大洞,树枝树叶震落一地,尘土飞起。飞机过后,藏于树后的奶奶在硝烟中缓缓站起,暂时的耳聪,皮肤地划伤,生命倒也安然无恙。奶奶抚摸着受伤的枣树,乱箭穿心地痛,泪水滴在了树洞里,“我的命是您给的,您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哪。”
本以为受了伤的枣树会死掉,没想到经过战争地洗礼,第二年的春天老枣树又冒出了嫩芽,树皮紧紧裹着受伤肢体,巍然屹立于大地,顽强的毅力抗衡生命的不屈。它是鲁西北儿女的写照,体现着中华民族的不屈与崛起。岁月更迭,老枣树增长着年纪,在奶奶地精心照料下依然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七月十五,枣红眼圈,”充足的阳光给枣儿穿上花衣,红红绿绿的枣儿在微风中荡着秋千,勾引着我的馋虫。大白天我可不敢够枣儿吃,奶奶看见是绝对不允许的。总要等到月上树梢,从我家的鸡窝旁迂回攀爬上小屋顶。树枝垂落到屋顶,枣儿泛着紫光,摘一个放入嘴里酥脆香甜,真像吃了人参果,心里那个美!有时也会听到门响,机敏地匍匐于房顶,等没有了动静,赶紧摘几个藏于荷包,下来姐妹分享。
“八月十五,枣树落杆,”奶奶下了打枣命令:“过八月节了,把枣儿打了吧,孩子们眼巴眼望一年了,给孩子们解解馋”。我家的小院沸腾了,大人上树打枣儿,我们就在下面捡拾,不时会有枣儿砸到头上身上也不觉得疼。大人欢笑,孩子欢跳,一家人的香甜……
由于古运河开发,我家不得不搬离这块生我养我,生息繁衍了五六代人的土地,顽强地老枣树也为那块土地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