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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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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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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堰塘边的凝望

每年清明节的时候,我常常就会想起老家那口清清的石堰塘。堰塘不大,水倒是有点清澈,平静的塘面就像是一面镜子,我的阿婆就长眠在距离堰塘边不远的地方。

在我的记忆中,阿婆是一个朴实的乡下妇女。个子不高,头上挽着一个发髻,胸前永远围着一块蓝布围腰。阿婆非常勤快,就像一只上足发条的陀螺,永远围着家和孩子们不停地旋转。每天她要生火做饭、切煮猪食、洗衣服、做农活等。那时乡下没有天然气和煤球,往往是土灶上烧柴草、竹竿、青冈柴等。有时火快熄灭了。阿婆就会眯着小眼睛用竹子做的吹火筒使劲往灶里吹气,好多次浓烟呛得她直流眼泪。我很喜欢看阿婆烧火做饭,因为她做完饭菜后往往会变戏法似的从灶台里掏出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我手拿着红薯,吹着热气,大口大口香甜地吃着这难得的美食。阿婆慈爱地望着我,笑着说:“孩子慢点,别烫着啊!”乡下规矩,女人是上不得桌子的,阿婆往往是等到一家大小都吃完饭才站着吃点剩下的饭菜。然后她就会马不停蹄地煮猪食,再挪着小脚,费劲地提着猪食桶提到猪圈里。一边看着猪儿们吃着猪食,一边难得清闲地抽两口廉价的纸烟。这是阿婆的习惯。抽完纸烟,阿婆又会提着木桶,带着家人的脏衣服到石堰塘去洗。阿婆虽然吸烟,但是她每月有几天吃素。吃素和勤快这也许是她比较长寿的重要原因。

阿婆很喜欢在石堰塘洗衣服,只见她站在塘边的石头上,先用洗衣粉(最开头是用草木灰)均匀地涂抹在衣服上,再用木槌使劲捶打,一边用力地在水中摆动衣服。好不容易洗完衣服,阿婆还会从衣襟里取出一把旧木梳,蘸着清清的塘水梳头。阿婆的头发一直清秀,直到去世时好像头发都没有怎么白。这也算是一个奇迹。据说当年阿婆是续弦,阿公的第一任老婆死了。一个人带着一儿一女很忙,于是经人介绍认识了阿婆。据说相亲那天,阿公正在石堰塘边的山坡上砍青冈柴。他们一见双方都比较满意。后来阿婆又为阿公生了4个儿女,在那种缺吃少粮的年月将6个儿女抚养成人,可以想象阿公阿婆他们要付出多少艰辛。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就像压在头顶的大山,但是阿婆始终积极乐观向上。据说当年父亲教不齐学费,只好每次零星地交点角币,分成几次交。而且因为孩子们的衣服少,洗了衣服后赶不及穿,阿婆就在铁锅里细心地为父亲们把衣服烘干。每当听见父亲深情地回忆这些往事时,我的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的姑姑、五叔和爸爸都是通过读师范学校,当上教师吃上了公家粮,只有我的幺叔还在乡下种地。据说幺叔当年也在新疆当过兵,只是他匆匆从部队回来急着回家结婚,而他的战友后来好多都有单位。阿婆很同情乡下的幺叔,无论爸爸、姑姑他们咋么劝说,她都会执拗地住在幺叔家,为他照看孩子、烧火、洗衣、喂猪。

在孙儿孙女一辈中,阿婆比较疼爱我。她虽然并不认识字,但是她深知穷苦人家孩子读书 学习的重要性。每当我在看书写字的时候,她总是很欣慰地坐在旁边,甚至还会无师自通般地说上几句:“爹娘送你读书,望你成才;少时不读,老来无成;那时方悔,再读不能!”我至今都无法理解没读过书的阿婆居然可以说出这样文化含金量颇高的语句。我的成绩一直不算太差,当年父亲为了磨练我们,常常送我们到乡下进行劳动锻炼。每当看见年纪还小的我在水田里拖谷草、在石坝上晒谷子,阿婆虽然也会心疼,但是她认为这正是教育我好好读书的好方式。在阿婆看来,穷人的孩子不读书就只能在乡下干农活,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于是我虽然顽皮,学习也没有大哥刻苦,但是我们三兄妹都通过读书跳出了农门。1995年,我还不到17岁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这让阿婆非常高兴!可惜我只读了两年还未毕业工作,我还来不及用我的工资表示一下心意,阿婆已经永远离去,享年74岁。这一直是我心中说不出的伤痛。

 也许是操劳了一生的阿婆真的累了,走的时候很安详。按照生前遗愿,她埋在了石堰塘边向阳的山坡上,周围是一片茂密的青冈树,也许在地下她还记得要烧柴火做饭。而在石堰塘的另一边葬着阿公,周围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他们隔着石堰塘深情地对望,永远定格在他们当年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老家那口清清的石堰塘,默默地见证了阿婆和阿公的恋情,见证了阿婆几十年来辛勤持家的艰辛,也见证了我儿时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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