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兰曾经是我在泸州外国语学校的同事,也是我的老师,目前已经退休。老头儿对人一直很和蔼,遇事总是不愠不火,让人很是佩服。在我的一再央求下,老兰终于打开话匣子,讲述了他走上讲台的传奇细历。
半个世纪前一个风雨如晦的日子,老兰初66级毕业,满心欢喜的他本来准备着升入高中,谁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开始了。“打、砸、抢、武斗、游行、串连……”一心想坐在窗下认真读书的老兰极不情愿地中断了求学梦,他不愿参加红卫兵搞大串连,也对揪斗走资派不感兴趣。老兰和两三个要好的同学在母校的图书馆自得其乐。残破的木楼,空荡荡的阅览室,没有管理人员的干涉,老兰如饥似渴地阅读各种中外文学名著,了解了列夫·托尔斯泰、雨果、莎士比亚、罗曼罗兰等。这时因为宜宾“武装支泸”武斗升级,泸州形势十分危急。两位同学商定暂离泸州,没有盘缠,无计可施的他们想到将阅览室中的一些书报变卖成废纸。老兰劝阻再三无效,“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用背兜背了一些理化生书籍回家自学,当然老兰也认真研读了王力的《古代汉语》。
自学三年,69年的老兰开始做点零工,四处飘荡,减轻家中的负担。因为知青身份连打工的资格都没有,一旦查出就会被开消工作。老兰好话说尽,还忍痛办了一台招待,甚至还签定了约法三章的老兰才得以在亲戚的介绍下混到某农民包工队打工,递砖、打石头、挑灰桶等。包工头一再叮嘱如果身份暴露,整死个舅子都不能承认,只能说明自己是泸县某农村的孤儿。工作休息时,老兰喜欢抽空看点儿书,当时老兰身穿破烂的衣服,头戴草帽,脚穿烂筒靴,围了个大围腰,要看书只能装一本书在衣兜里,抽空瞅几眼。为了怕惹人注意,老兰寻到了一个绝佳的读书场所,在忠山上四周长满灌木的树丛中看得津津有味,有一回也许是看余冠英的《诗经选注》一书太投入了,不知不觉中当他回头时泸州医学院负责工程施工的人员站在他身后也浑然不觉。(此君大学毕业分配新疆几年后又调回泸州医学院,因为专业不对口不太受重用,其妻曾是《五朵金花》剧组中的一名女演员)。要说老兰这本书得来也话长,有一次老兰下班后去食杂店买盐,突然惊喜地发现当时老板正要撕纸下来包盐的书就是他寻觅已久的良书,老兰曾经四处搜遍新华书店也未买到,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老兰掏钱要买,老板不让,后来老兰费了一番口舌再从家中拿来好几本理化书来交换才得到了这本薄薄的书。且说工程负责人怒气冲冲地一把夺过老兰的书,一翻大吃一惊,注视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工半天才冒出一句:“你,你看得懂吗?……”老兰沉默了一会儿,回了一句:“有注解。”。 第二天,老兰就被安排到锅炉房去帮助锅炉烧火,算是因祸得福照顾干了一个技术含量高点的工作。
在忠山建筑工地完工后,老兰又曾在川南矿区机械化作业队当推土机手,一干就是两年,老兰干得很出色,也看了不少书。后来泸州兴起大集体招工考试,在78年的考试中老兰以优异的成绩考进泸州市磷肥厂当机修钳工。后来厂领导发现老兰能说会写,而厂子弟校又正好缺老师,于是就安排他教数学和体育,这对于身材不高而又嗜文学书籍的老兰有点黑色幽默。但吃饭要紧,老兰开始尽力去教书。教小学生做数学题不太难,但上体育课好像有点赶鸭子上架。老兰最喜欢的是下雨天在教室里给小学生讲文学故事,搞有奖猜谜等活动,很受学生欢迎。没多久全国恢复高考,老兰本来没有信心,但在老师、同学的鼓励下,老兰鼓起勇气报了名,当时在现泸州师范附属小学考点。只用了20多天的准备时间,语文、历史、政治等看看书报就凑合了,而高中数学老兰还专门找到一位教师恶补了一两周,可高考仍然只考了30多分。当时宜宾师专的录取分为270分,共考语文、历史、政治、数学四科。老兰最后还是考出了320多分,于是28岁的老兰幸运地挤进了大学校门。81年毕业后老兰就开始在泸州一中教书,再后和自己大学同班女同学相恋结婚生子。85年也在四川省教育学院进修后拿到了本科文凭,再后来工作踏实肯干的老兰凭着优异的教学成绩如愿以偿地评为了中学语文高级教师。
目前已退休的老兰回顾自己走上讲台的经历深有感触:“人生曲折,选择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我永远不后悔!往事如烟,往事并不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