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峡•西峡

从石泉县城沿西线上云雾山鬼谷岭，途中有两个大峡谷，一曰铜钱峡，一曰西峡。一位九旬老人说：过铜钱峡穿西峡向西北经宁陕翻秦岭达西安，是古时挑夫们常走的一条小路。

初访二峡是几年前的事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夏天，我们骑车从石泉县城出发，沿公路西行两公里，再向北一拐，沿一条小河进入山沟。

两边的山像是很顽皮，时而突然挤压拢来，挡住去路，时而又呼啦啦向后退去，让出一片开阔地。开阔时，小河便闪着粼粼的光芒从中淌过，农舍依山，门前摆开一坝水田。稻谷初黄，满目泛金；荷塘一抹碧绿，清香缕缕。

进山二十里许，山势渐渐高峻陡峭起来。河道中偶或矗立一方房屋大的巨石，离人家近的，就从沟边搭一木桥上去，在石上晒洋芋片儿红苕干，晒衣服被单或隔年的腊肉；离人家远的，石顶生着荆莽，荆莽中生着一杆两杆碗粗的柏树。树杆不高，却尤其遒劲。

铜钱峡是骤然出现的。当我蓦然抬头，一陡石壁横绝前面，我确信已是水绝路断了。而定睛细看，才又发现石壁中间裂了一条缝，水和路又伸进了这条缝里。

峡谷是曲的，头不见尾，有曲径通幽之趣。壁如斧切，猿猴莫攀。两壁相距十来米，中间一带半边用卵石垫起作路，半边留给水流。谷中有悠悠的风，初歇凉爽，久坐则冷气渗骨；流水咕咕咚咚，清亮得没有一点颜色；水中游鱼历历可见。惟感遗憾的是：峡谷短了点，缺少余味，总共四十米长，倏然而始，戛然而止。

然仰头看那山上，分明有一道数十丈高的石壁，从峡谷向上延进一条岔沟，看这山石，应该还有可观之处。

过了铜钱峡继续向里行半里，路边一院房屋，七八间瓦房，错错杂杂聚在一起。一门面向大路洞开，有笑声传出，似银铃，如山泉，清清脆脆，是年青女子的声音。果然，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两人推着一副大石磨，一人往磨眼里添玉米籽。

“姑娘们好！”我向她们打招呼。她们一脸严肃，只管推磨，谁也不答理我们，但眼却亮闪闪地动着，偷偷地打量着门口的陌生人。

“请问这里除了我们刚才经过的峡谷，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峡谷或大岩洞？”

“你们是城里来的吧？”那位最小的姑娘终于带着不解的神情开口了。“你们咋那么怪，吃饱了就找崖爬，找洞钻？峡谷还有一个，上边不远，叫西峡。大岩洞没有倒有一个狗钻洞，要过西峡，必须钻那洞。”说着便狡黠地嘻嘻笑，另两位也掩嘴拧过身去嘻嘻笑。

按照小姑娘的指点，我们寻着一条似打柴的羊肠小路而上，爬上一段坡，再折向山谷。穿过一片树林，突然感到有寒气阵阵袭来，静听有嗡嗡声从前面传出。一抬头，果然是一大峡谷，我们已在谷口了。

峡宽约十余丈，两壁不似前峡齐整，凹凸如犬牙错落参差。壁高不可估测,在峡中仰望，峭壁上与天接，天被裁成曲曲折折的一绺。正午的太阳也照不到谷底，只能把阳光投到高高的半壁上。谷底阴暗，寒气逼人。

溪流汩汩淙淙在石间跳动。探足小潭，寒透筋骨。谷底多石，小的如兔，大的如牛，偶遇巨者，可容七八人打牌下棋。

同伴“哦——嗬……嗬……嗬——”一声长啸，余音如在瓮中回荡。一只大鸟被惊起，扑喇喇从头顶飞往高处。

沿谷底前进约二百米，两壁突然前挺，峡谷变窄，同时一道数米高的石崖截断去路。溪水从上跌下，下有一深潭承接。潭左一道石阶，拾阶而上，在凸出的壁上，纵向一道罅隙，下端一洞，洞大可容一牛通过。这就是小姑娘说的“狗钻洞”了。

过了洞，眼前豁然如到了世外。峡谷至此倏然而止，两边的山呼啦啦一齐往两边退去，亮出了一片葫芦形的空阔地。

近峡口，一户人家，三间房，土墙石板盖顶。门虚掩，屋内无人，只有一犬，见人且吠且退，退到屋内对着门外汪汪地警告着来人。门对面的崖上，有几只羊在树荫下悠闲啃草。一道木涧从屋旁崖上凌空架到门前檐下，一股清泠泠的溪水便顺涧叮叮当当流进了门前的木桶里。木桶水满自溢，便形成一条小溪。

再往里走，树木葱茏。树木掩映中，隐约可见还有人家。在一片玉米地边遇到一位老人，正给玉米锄草。他说他就是谷口那家的主人。他说这里共住着六户人家，过去是一个生产组。因太偏僻，政府正在动员搬迁，现已搬走两户了。说话间，一只麂子从我们面前一跳一跳地跑过。

树林中最多的是一丛一丛的兰草，皆生得茂盛，叶长而宽。老农说：“你们来晚了，如果春天来，兰花开放，这里整个山都是香的。”

我们每人挖了几株兰草而归。

出了西峡，到姑娘门前取了自行车，向姑娘道谢。姑娘们却躲在房里不出来。走到院场边，我偶一回头，看到打开的窗子后面，三张红扑扑的脸和几对亮闪闪的眼睛。见有人回头看见了她们，她们又羞得赶紧关了窗。

几年过去了，石泉正在开发鬼谷子故里——云雾山旅游，铜钱峡便是从银桥上云雾山的必经之地，而西峡就在这条路旁，一定有很多人探过西峡了吧？西峡的旅游价值一定被发现了吧？那三位有着美丽的大眼睛的姑娘呢？

去年夏，我再访二峡。来到铜钱峡，我甚是吃惊，曾见到姑娘的那院房屋已荡然无存，屋场中却矗立着一个足有一间房屋大的巨石。经打问才知，那巨石是从屋后的山崖上滚下来的，房屋全被毁了，幸好没伤人。三家人都搬到了下沟，三位姑娘，据说都进城打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