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

文/陈太华

阿敏又睡不下了，担心婆婆的病情。呆在婆婆的病床旁，看着婆婆熟睡的样子和蜡黄的脸，阿敏的心里像刀绞一样痛。这么些年来，特别对不起婆婆，要不是婆婆这些年的付出，哪能有这个家？哪能过上好日子？要不是婆婆的和蔼慈善，哪来这么亲情融洽的一家人？阿敏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婆婆。眼前的婆婆，看上去好像熟睡的样子，其实婆婆是疼痛得昏迷了。站在一旁的丈夫，一脸焦躁的神情。转过头，阿敏上前小心地安抚丈夫，丈夫也安抚阿敏，俩人紧紧地相拥着。阿敏的眼泪又来了，丈夫掏出手巾纸给阿敏擦去泪水。丈夫抚摸着阿敏的脸，安慰了几句，阿敏的心稍稍平静下来。病房里非常地安静。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婆婆盖的被子上。阿敏和丈夫陪坐在婆婆的病床旁。看着照射在床上的阳光，阿敏循着阳光，思绪不自觉地回到了结婚前后的日子里。

阿敏是独生子，出生在盐城。从小任性惯了，连父母的话也听不进去。正因为任性，父母让她好好学习，她就是不听，非得和父母作对不可。早早辍学的阿敏，只能出外打工，她不愿待在父母身旁，不愿待在父母的城市，父母拿她没办法。母亲说，“谁叫你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呢？早知道我还不养她呢！”母亲见女儿不听话，责怪自己。父亲说，随她去吧，管不了她，我俩得管好我俩自己。不能到老了，没有人照顾，身体搞坏了，还真叫人看笑话了。父母这样一想，倒是安慰了许多。阿敏的任性，的确让父母操碎了心。但阿敏在年青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父母为她操过心，一点都没有替父母想一想，她向来是我行我素，从不管父母的死活。改变她这一“任性”的，是在她结过婚前的事了。

阿敏打工，一开始换了几个工作，她都干不长时间，不是她嫌弃工作不行，就是老板嫌弃她不能好好地工作。反正两不相情愿，一个不怪一个。阿敏打工的第一年，碰壁了好几次，名声早丑在外。老板们一听是阿敏，人家都摇摇头，摆手让走人。阿敏四处碰壁，没办法，不能等着饿死呀。阿敏想，我就不信，没人要我？天下之大，难道就容不下我一人？就在阿敏走投无路之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任性，给她带来的碰壁。阿敏拿定主意，她要换一个城市，反正我现在年青，我有的是青春。她想到的事情，立马就实行。拉上行李箱，坐上高铁，去了另一个城市。阿敏打工的几年里，不但没有给父母一分钱，还从父母那里要生活费。阿敏对父母铮铮有词，说我要是念书，现在还在学校里呢。我的同学不都在大学里读书吗？只有我，一人在打工，你们就得给我生活费才行。父母没办法，“谁叫你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呢？”父母俩又责怪自己，只好遵照阿敏的要求去做。阿敏的父母上了年纪，母亲生阿敏时，已经是四十一岁的人。有了阿敏，父母不知道有多高兴。阿敏小的时候，父母就让她由着性子。长大了的阿敏，可基本上就不听父母的话了。

一晃七八个年头过去了。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的阿敏，这个时候也已经是二十三四的人了。父母为她的婚事操心。阿敏说，我结婚干嘛？比我大的人多的是了。父母一提起，都被阿敏给挡了回去。在阿敏的婚姻上，父母感觉到不能为她做主，只能让她自己作主。阿敏一连换了几个城市，从南方换到了北方，又从北方回到了南方，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个回合，随着年龄一年年的长大，阿敏倒是有了几分成熟。可是这个成熟，显然是不够的，依然和父母犯呛，依然不听父母的话。母亲常在父亲跟前说，不听老人言，这个丫头今后要吃大亏的。父亲说母亲，你是瞎操心。儿大不由母，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那么宽干什么？一个女儿家，将来还吃不上饭？将来还嫁不了人？母亲想想也是的。老两口子过好自己的日子是最要紧的。于是，父母俩不再多问阿敏的婚事！其实，凭着阿敏的个性，父母是绝对管不了她的事的。阿敏的心里清楚得很，长这么大，就没有听过父母一句话。阿敏有时候也在想父母为她操心的事。这时候的阿敏，似乎有了之前不同的想法。经过这么年在外闯荡的经历，有过这么多找工作碰壁的事，她渐渐地有点儿明白了一些亲情的事情。阿敏每当睡觉时，也曾反省过，反思父母对她的爱，可就是不肯在父母面前承认。面子上依然与父母对着干。父母现在年龄大了，说的话也少了，管的事也不像以前那么琐碎，但父母心里总是放不下，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

事情可能有时候出乎人的意料。阿敏与父母在一起的好日子，突然间好像走到了头。当她听到母亲生病住院的消息，阿敏的意识一下子崩溃了，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母亲要离她而去。到了医院，父亲安慰她，母亲得的是癌症，已是晚期。眼看着母亲就要永远地走了，阿敏突然成了另一个人似的，父亲不相信眼前的阿敏，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阿敏懂事了。可这时候的母亲没有多少日子。阿敏辞掉工作，尽量陪伴在母亲的身旁。

母亲走了，剩下父亲一人。阿敏在家里待不下去，还是外出打工。父亲说，我一人能照顾好自己的，你也照顾好自己吧。阿敏上路了。父亲流了几滴眼泪，很快地便擦去。老来得子，没想到女儿这么任性，母亲走了，女儿改变了一个人似的，只可惜，没了母亲在身旁。父亲看着女儿的离去，不免伤心，家里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老头，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可就没有人照顾了。去吧，去吧，就让她去吧。父亲在心里，反复念叨，但还是放不下女儿，因为都二十八岁了，至今还没有解决个人的问题，你能说不让人操心吗？看着女儿的离去，想想母亲在世时说过的话，父亲又放不下女儿，他要尽早地把女儿的婚事给办了。想到这，父亲给女儿打去电话。

阿敏接到父亲的电话，阿敏也开始犹豫起来，是啊，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是得为父亲想一想了，我不能再为自己活着。阿敏的心思，于是开始转入到个人的事情上。在这之前，有过无数的男孩追求她，都被她的任性给顶了回去，一个没谈，一个不成，一年是单身，二年是单身，三年还是单身。尽管父母再说，她置之不理。可如今，时代变了似的，眼看着亲人离她而去，想想对不起亲人，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妙，事情的严重性。

阿敏谈恋爱的消息不胫而走。单位里传开了，阿敏同事们开始议论起来。三十二岁的阿敏，与她恋爱的男孩，来自农村，憨头憨脑的，不爱说话，比阿敏小四岁。一开始，阿敏觉得不可能，毕竟她大他四岁。可谈了几个月的恋爱，阿敏渐渐觉得离不开她的男朋友，男朋友也更喜欢阿敏。阿敏和男朋友谈时间长了，同事们不再大题小做，不再指手画脚不再议论她俩。阿敏喜欢上了这种有朋友的生活，喜欢同男友在一起。一天，阿敏把谈男友的事告诉父亲，父亲非常喜欢，非常高兴。阿敏说，今年年底，我就结婚。父亲听了女儿的话，兴奋的一夜没合眼。

就在阿敏准备置办喜酒，父亲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到医院一检查，令人想不到，父亲得了癌症，也是晚期。阿敏一下子摊倒在地上起不来，幸亏男友在身边，安慰她，扶她起来。

不多日，父亲照样还是走了。阿敏没有一个亲人了，她对男友更加依赖。任性的她，这时候总也任性不起来。

不久，阿敏同男友办完了婚事。婚后的阿敏，知道疼人，知道日子里不能缺少亲人。她对丈夫的家人，都看作亲人。她悔过，小时候的任性；她悔过，年青时候的任性；她悔过，不能在父母健康的时候多陪陪亲人。现在结婚了，要好好地珍惜，决不能再出现像之前那样的事。决不能把任性带给丈夫一家人。阿敏对待婆婆，就像亲母亲一样。婆婆也是，虽然儿子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可儿子性子好，脾气好，从不急躁，长这么大，没和人红过脸。婆婆也听儿子说过阿敏之前的事，婆婆是聪明人，尽量避免婆媳之间的矛盾，与阿敏友好相处，把阿敏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婆婆想，我没有女儿，阿敏就是我的女儿。阿敏听了婆婆的话，心里暖暖的，她想，我一定要好好地待婆婆。

阿敏有了孩子，婆婆有了孙子，婆媳关系更是融洽。阿敏的孩子小，婆婆一直在身边伺候，没叫一声苦，没说过一声怨气的话。每当阿敏有情绪的时候，婆婆总是小心翼翼，揣摩阿敏的心情。婆婆心想，人不能没有情绪，不能没有自己的一点心事。阿敏也尽量为婆婆着想。婆媳二人，被邻居们誉为一对至亲至爱的母女。阿敏高兴，丈夫高兴，婆婆高兴，一家人都乐呵呵的。

阿敏的孩子六岁了，上了小学，这都离不开婆婆这些年来的辛苦付出。阿敏和丈夫心里都清楚。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打拼，想要生活下去，想要有一个安逸的家，这些年来，是何等的不易。如今，婆婆也像父母一样得了不治之症，眼看着婆婆疼痛得昏迷过去，阿敏和丈夫更是急在心里，痛在心里。她向医生求救过，医生说尽一切力量，可这“一切力量”居然显得那么渺小。

阿敏知道，婆婆不久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样，她会离家人而去，我和丈夫多陪陪她老人家吧。

阿敏从人生的字典里，好像寻到了答案：做人切不可太任性，做人千万不能不听父母的话，做人一定要多陪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