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和纺车

娘和纺车

作者：山佳

每当我看到衣橱里珍藏的棉布花格棉被，我的眼前仿佛立刻看到了“吱悠悠”的纺车和盘坐在纺车旁的亲娘。

娘的纺车是出嫁时姥爷作为嫁妆陪送的。它默默付出，为家人的冷暖，为乡亲们帮忙。母亲陪伴它度过了大半生。我也在纺车的童谣声中成长。

记得我小时候，娘为了我们姊妹几个的冷暖费尽心血，整天围着纺车转。纺车也积极配合，它任劳任怨地转动，像春蚕一样奉献出连绵不断的棉线。娘将棉线染上红、黄、绿、蓝、黑等颜色，然后再进行多次加工，才到织布机上。随着织布机“咔哒咔哒”的声响，织出色泽鲜艳的花布。

有一个冬夜，我躺在被窝里，听着北风的呼号和纺车的鸣唱，我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凌晨我小解时，昏暗的灯光下，娘打了个哈欠，擦了把眼角，继续纺线，疲惫的身影映在墙上。那纺车“吱悠悠”的声音仿佛在呜咽。待到我再次醒来时，母亲不在被窝，却听到厨房里的风箱“嘎达嘎达”的声响。我好心酸，默默发誓：长大后，一定不再让娘吃苦受累，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娘纺线、织布，既温暖了家人，也帮助了乡亲。

我和哥哥姐姐逢年过节就能穿上新衣服。即使不是全新的棉衣，翻新后的棉衣和新的一样。

三奶奶家姑姑出嫁做嫁妆急需棉线，娘二话不说，接连三天夜晚纺车“吱悠悠”响到黎明。

二大娘家哥哥结婚，娘听说哥哥相中了娘织的花被面，娘立刻给二大娘送去。

我东北的哥哥结婚，娘精心织就的花布带着家人的问候，带着娘的体温，到达了二哥手中。二哥嫂收到后心情会是怎样啊？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有幸考入沿海的一所中等专业学校。我带着娘做的棉布花格棉被进入学校。那精致的花格令同学们惊讶！他们不相信有如此精巧的手艺！纷纷伸出拇指赞扬。有一孙同学说：“我若有这样的一床被面多好啊！”我记在心上，寒假归校后，我将被面交给孙同学。孙同学热泪盈眶：“我童年就没了亲娘，以后你的娘就是我的亲娘。暑假时，我一定跟随你去看咱的亲娘。”

娘对昼夜劳作、累弯了脊背仍无怨无悔的纺车充满了感激之情，犹如对她的孩子百般呵护。有一次大雨来临，娘为了抢收晾晒的粮食，纺车让雨水淋了。她立刻让爹买清漆把纺车粉刷一遍。刷新后的纺车犹如新生一般。

春夏秋冬，岁月沧桑。娘满头的青丝已染白霜。随着改革开放，人们丰衣足食，穿衣、铺盖都有新鲜花样。再也看到纺车，听不到它“吱悠悠”的歌唱。

娘的衣橱里的粗布衣衫、铺盖还是满满的。儿女给她买的新衣服很少穿戴。是舍不得？还是······？

我问娘：“新的衣服、铺盖轻松漂亮，您为什么还要留原来的那些东西？”

娘说：“儿啊！我看到原来的那些东西就感到温暖，就会想起你那去世的爹，想起那难忘的旧时光。不然的话，我的心里会空空荡荡。”

娘的话，使我深受启发。我把上学时的花格棉被作为文物珍藏。女儿多次要扔，我严词拒绝，我的心思她能否体谅？

娘陪纺车流了多少汗，不计其数；娘纺出的线有多长，我无法丈量。娘的棉布织进了春夏秋冬日月风霜；织出了彩霞与夕阳。

娘的纺车，摇落了星辰，摇走了岁月。摇得娘青丝染白霜，摇得儿女从童稚到倜傥。

纺车，你是娘的命根子，你是我家的宝贝。

每当我看到珍藏的棉被，就会听到穿越时空“吱悠悠”的纺车声响，就会想起盘坐在纺车旁疲惫不堪的亲娘。此时，我不禁潸然泪下，于是对着空中高喊：“娘啊！您在天堂生活的怎样？”

纺车、棉被、亲娘，令我终生难忘！

2023.0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