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爸

傻爸

作者：山佳

如今在我村主街道走过的人，都会看到一位70多岁的老人，他矮矮胖胖，话语很少，只会笑眯眯的傻笑，穿着虽旧但很干净的衣服。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就是我的傻爸。

我爸在家排行老六，平常人称“傻六”。我爸的傻，在附近是出了名的。在大集体生产时期，生产队上的脏活累活都由他承包了。他没有怨言，只有傻笑。他既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又是一起干活时的笑料。

有一次，生产队20余人一字排开锄地，王二看着我爸诡异地问：“傻六，听说昨天嫂子准备喂小狗的糊涂，让你给喝了？”我爸只是嘿嘿地傻笑。李三紧跟着追问：“傻六，因为这事嫂子还让跪搓衣板了，是真的吗？”我爸左右看了大伙一眼，傻笑着说：“我说是真的，大家伙信吗？”引来大伙哄堂大笑。

其实，我爸傻不傻，村上的老族长二爷心里最清楚。“傻六不傻，他心里清楚着呐。”在家我妈也心中有数，可她对我爸做的事有怨、有恨也有爱。不知是怨还是爱，我妈也管我爸叫“傻六”。

在我童年时，可能是受环境的影响，我也觉得我爸傻。他做的事我确实不能理解。有一次，大暴雨把生产队场院里的扫帚冲到了河里，我爸不顾危险跳进河里，把扫帚捞了上来。队长见状，笑骂道“傻六，你不要命啦？为了一把扫帚值得吗！”我爸傻傻地笑：“扫帚可是大家伙的东西，损失了多可惜啊！”

还有一次，我村王五家不慎失火，家中物件居多烧毁，我爸自作主张把我舍不得穿的新棉衣送给了王五家的老二，我知道后好久不理我爸。但我爸依然见面就对我傻笑。

去年的一天下午，村长说“明天乡长来我村检查工作”，可巧下午瓢泼大雨把村东的道路冲毁，村长安排村民明天一早去修。可到了明天早晨村民去修路时，看到道路已经修好。是谁什么时间修的呢？人们都说不知道。是二爷解开了这个谜。他说：“今早黎明时分，我看到傻六扛着一把铁锹，一瘸一拐的从修路的地方回来，好像病了一样，有气无力的，脸色特别难看。”

在我年少时，看到、听到的都是人们称我爸“傻六”。有一次，我回家问我妈：“我爸他真的傻吗？”妈妈若有所思，抚摸着我的头反问“你说呢？”。我思忖：我爸做的事看起来很傻，但仔细想来，都是应该做的事，傻的有些可爱。

我成年后，在我即将随着打工的队伍外出的前一天晚上，我爸让我妈做了四个菜，一壶二锅头，我和爸面对面地坐着，我看着爸花白的头发，沟壑的皱纹，傻傻的笑脸，我热流上涌，头转到了一侧。我爸看到后，他右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左膀，嘿嘿地傻笑了起来。“孩子，你长大了，不要轻易流泪吗！爸爸今天想告诉你：我一生没有本事。成事不多，可也没有败事。做人要诚实守信，要凭自己的本事吃饭。要记住：你是农民的儿子，农民的本色千万不能丢啊。”我爸的眼神里充满了期盼。我握住老爸的手：“爸！我会做到的。”

请问：这是人们眼中的“傻六”吗？

我和表弟到城里第一次应聘一家企业。应聘的人很多。招聘工作人员让应聘人员散发企业海报，来考察应聘者。应聘者每人500份海报，一天发完，80元的报酬。

应聘人员个个摩拳擦掌，迅速行动起来。有的人请人代发，有的人一沓一沓的发，有的人往火中一扔，表弟干脆带回住地，他说回家时带回家糊墙。应聘者兴高采烈地领到了80元，还得到了招聘人员的表扬，说他们会动脑筋。

我开始也想了好多办法，可想起我爸叮嘱的话，我打消了不实的念头。我立刻穿梭于人群中，用尽自己所有的热情去发放海报。到了该回去的时间，只发出去200张。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招聘单位，把剩余的海报退给招聘人员。        

一位招聘大叔说：“你怎么不动心思把它发出去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尽力了，只发出去200份。”

“你这样是要少领钱的。”大叔有些遗憾地说。

“大叔，没事的。发多少就领多少吧！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我不会做。”

那位大叔像审视犯人一样上下打量着我，那时我好紧张啊！出乎意料的是大叔让工作人员发给我80元钱。

我愣住了，看着大叔，疑惑地问：“我只发了200张，不能领80元的。”

大叔哈哈大笑：“傻孩子，别人领80元是辛苦费，你领的80元是你的劳动所得。”

我莫名地笑了。我没有完成任务啊！只看到大叔有力的大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你是个诚实的孩子，单位需要你这样有责任心的人。你被单位录用了。”

我看着面目慈祥的大叔，泪水溢满了眼眶，朦胧中我似乎看到我爸在嘿嘿地傻笑……

                            2020.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