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呓语

这些天来，儿女们老是嘀嘀咕咕，说我脑萎缩，说话做事有严重的老年痴呆倾向。我能吃能睡的，读书看报不用戴眼镜，他们才老年痴呆呢。

我是个农民，今年90岁了。怎么说也曾经读过4年私塾，认得字，他们要骗我可没那么容易。

关在怡养院，虽然说有吃有喝病了，生病也有医生看，也有人陪着说话聊天，生活还是挺方便的，但时间长了总会思念家乡人，老了叶落归根嘛。

所以每年的春节我都要求回老家过，可以找那些老伙计们聊聊天，说说家乡话，吃吃家乡菜。儿女们特别是小儿子，也理解我的做法，每年都让我回老家去。

不服老也不行，去年回老家过春节的时候，还能够找得到回二儿子家的路，今年回去就有点辩不清方向了。有时候去找老伙计聊天，走到半路，老伙计家找不着了，回家的路也找不着了，一个人就在镇上瞎转。

这个春节，二儿子家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外出找我回家。三番五次这样他们就烦了，怪不得嘀咕说我脑萎缩呢。

我有4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一向比较照顾家里，可是他酗酒得了病，早早的就走了。二儿子在镇上起来3层楼，他虽然吃的苦，但是脾气比较急躁，看问题不准，所以赚不到什么钱。三儿子更不用说了，连自己吃饭都成问题，指望不上。我老两口这20多年来，一直是托小儿子的福，由他负责我们的生活起居。

也怪我自己无能，洗衣做饭那些小事情都搞不来，老婆子和我同龄，走的早，82岁就去了。老婆子一走，我的生活就成了问题，需要请人来照顾。小儿子两公婆早出晚归的，有的时候也上夜班，他们请了保姆来照顾我。保姆不就是服侍人的吗？请的好几个保姆我都不满意，他们都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他们赶走了。

看起来小儿子焦头烂额，但是生儿子不就是为了防老吗？我现在出现问题，他必须要为我负责。有一天小儿子把我带到一个叫怡养院的地方，叫我去参观参观。那里是郊区，空气很好，地方很大，人家还可以饭送到房间里来，非常的方便。然后小儿子问我愿意来这个地方住吗？

我知道我们农村人有儿子的是不愿意来这个地方的，怕被人笑话，但是这里生活这么方便，还有那么多阿婆可以和我聊天，想想挺好的，我就来了。

这样一住就是几年，慢慢的我也适应了，把这里当做了我的家。但是过春节一定要回老家去，到二儿子家住。

现在二儿子家人每天都要外出找我回家，他们怨声载道，反应最大的就是二媳妇。她说的那些难听话我心里清楚的很，只是当着听不到。在我儿子家，我为什么不可以住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天起床急了一点，把腰闪了一下，然后就起不来了。他们把我送到了医院。

平时我只爱吃肉的，不吃青菜，在医院也一样，儿子买来的肉，我吃得干干净净。有些时候他忙起来我就自己收拾，把那些骨头啊都倒进厕所里去。医院的厕所都堵了好几回。疏通一次得200块。二儿子叫我不要倒进厕所里，可是我转眼又忘了。就像他们叫我不要随便出门一样，转眼我就忘记了，又出门。他们说我不一点都不为他们考虑，我真的好委屈。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耳根清净了很多，媳妇也很高兴，也不用天天来说我了。腰好了，也可以下地走路了，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我会到处去逛逛。医生很快就来找我，说有其他的病人投诉，我半夜扮鬼去吓他们。真的是冤枉，我只不过是在门口探个头去看一看，也不说话就走了，怎么是鬼呢？

医院说我没什么大碍了，完全可以出院，就匆忙把我赶了出来。腰的事解决好了，但是又有另外一个毛病，大便失禁。

回到二儿子家，有些时候坐在那里，大便说来就来了，我也不想他来啊。一天得换好几次裤子。媳妇本来就对我有怨气，现在我脏，更嫌弃我了。还天天打电话，要小儿子把我接回怡养院去。

因为疫情，怡养院暂不接收回家过春节的老人。小儿子家两公婆，又天天关在上班的地方不给回家。我能去哪里了？我只能待在二儿子家。

都说养儿子是防老的，有些时候我想啊，生那么多养的那么辛苦，到了最后啊，还是遭人嫌弃。

我心里很清楚，按照我们农村的规矩，到了我这个年纪，我这个身体状况，往往就是在老家找一个破旧的房子住进去，家人只负责管饭，换句话说，就让我们在那里慢慢的熬日子。

可是老家的旧房子拆了，像我这种情况，想去租人家的房子，没有一个人愿意租。

我原来住在2楼，儿子看我现在这个情况，就让我搬到1楼大厅里来。我是本能的反抗，还对他大吼大叫，我知道2楼是孙子的婚房，他们把我搬下1楼意味着什么。我担心被他们遗弃，就像其他的老人在黑房子里一个人慢慢的闭上眼睛一样。

我突然就很怀念在怡养院的日子，那里至少有人陪你聊天愿意，愿意和你说笑，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想起村里的一个老伙计，冬天里，在家，他是在半夜去上厕所的时候，跌倒在床下，喊叫，又没有人听到，就这样冻死在床下。

我想，每一个人都会老的，人老了 ，真的就什么都不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