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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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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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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上学路        


     我们对家乡的情感,通常都是从坐上大巴车  在阵阵鸡鸣声中,颠簸在山路上的那一刻产生的。因为离开,才会滋生出不舍的情感。可在外久了,当我们拖着旅行箱  重新回归故土的时候,环顾那熟悉的一草一木  那老旧的电线杆子和马路,都像亲人和老朋友一般  在与我们默默地相视而笑。   


     我去年回乡,从镇子到村口那条公路   又开始翻修了。又是绿化、又是路灯、又是景观带,工人们忙碌的频频弯腰  就像新婚前的晚上,七姑八姨给急待出嫁的姑娘盘头、裁剪嫁衣一样。这条马路修好了,确实要把村子嫁出去。让这里变成外人眼里的休闲度假村  和水果采摘园。 


     家乡的脱胎换骨总是令人欣喜的,可毁坏的那些乡土记忆  依然让人浮起淡淡感伤。童年的深邃回忆,正在修修补补之间 一点点逝去。你总不能跑上前去,抓住时代前进的脚步 求他停一停罢。 谈起这条路,我印象最深的 就在学生时代了。 


     那时候,我还在小学启蒙阶段。我父亲是那所邻村小学的老师,每天正好可以用  那辆老式的凤凰牌自行车载着我上学。 那时,天刚蒙蒙亮 我就和父亲起炕洗脸。母亲把新烙的面饼,装两片在布袋子里  挂在车把上。等我们洗漱完,就向邻村出发了。


     腊九寒天的冬季,我坐在车子横梁上  迎面都是呼呼的北风。父亲弓腰踩着脚踏,到上坡的那段路  父亲下巴的胡子茬,总是会扎到我冻的红扑扑的脸颊。 我闻着父亲嘴里呼出的,长长的热气和那股烟油子味儿。小小的身子靠在父亲怀里,我朦胧感觉到 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身后是我的父亲,我可以放心依靠的魏巍大山。 
   

     后来,等我考上五里外的镇中学,父亲早已调离了那个小学。我每天上学,都要走一个小时左右的脚程。早晨五点刚过,就要在母亲的一遍遍呼唤中  挣脱粘稠的睡意,穿上母亲事先捂在被窝里的  暖烘烘的衣裤,然后准备干粮赶路。


     那时,村里没有路灯。凌晨五点,正是黎明前的黑夜。推开家门出来,整个村子死一般的沉寂,偶尔有公鸡打鸣声  但遥远而微弱。星星们眨了一晚上眼睛,兴许也乏了。悄悄闭着眼睛,没有一丝生息。 


     村里原本有几个上学的伙伴,但慢慢都辍学了。到后来,很多时候  我只能一个人独自摸黑走路。黎明前是不可想象的无边黑暗,你走着走着  脚下磕磕绊绊,偶尔会被石头子硌到脚  或踩进一坨稀软的牛粪。


     但最怕的,还是那些能吓破胆的死亡。 一段陡坡上,有大车撞死过人。 听说那年 有三条鲜活的生命,瞬间就被汽车轮胎  血肉淋漓的印刷在马路上。 听说我们村与邻村 交界的那片树林里,有女人因家里闹事喝农药死了。 就在这段,没有人气 更没有阳气的路上,就在那哗哗抖动着树叶的白桦林中。 


     走在那段路上,我心里怕极了。一会大声的唱歌,一会又语无伦次的念课文。有时候是“爱情买卖”有时候又是“床前明月光”。一边用怪声,给自己壮胆。 一边眼睛不住的朝身后看。 可又怕人说过的,半夜不能回头。 只要一回头,肩上的两盏灯就灭了,鬼就能出来侵害人。我在这种矛盾与恐惧中挣扎,更不敢撒腿跑  因为会越跑越怕,甚至还会摔倒在路上  磕出一嘴的血和碎牙渣子。   


     当然精神上的困难,并不是真正的困难。等你思想理顺了,笼罩在心头的那座阴霾大山  自然就会烟消云散。可大自然带来的现实灾难,却是真实的  甚至会毫不吝惜的躲走你的生命。


     那时候夏秋之交,都会下“大白雨” 也就是雷震雨。即使有雨伞和泥靴也无济于事,我们小学村口那条河  每年都会发山洪,老师知道学生不安全  就安排我们在学校附近的人家里,同他们的孩子睡一晚。那时暖心的恩情,我到现在都记得。 


     上镇中学时,邻村路上的山洪,才真是让我开了眼界。村口交界的河谷里,原本河床就宽   每次暴雨过后,混混沌沌的山洪  就携带者泥沙和石头,从十几米宽的河床上倾泻而下。 河床有的地方坑洼不平,洪水就在那里激荡起来  如万马奔腾、打着卷儿形成漩流 轰轰隆隆的宣示着自己战无不胜的力量。往往几天后洪水过去,河床都会冲击出恐怖的大洞  和横七竖八巨大的山石。 


     我们中午放学,赶到河边。眼看着黑沉沉的洪水奔涌而过,眼前直发晕  肚子也饿的像小手把抓,就是没法子过河回家。附近村里的大叔大伯围在河边,看我们都穿着校服  就劝我们返回学校去。可是我们中午没有吃饭,又走了一半路程  到了这里。 想起下午还要上课,心里真是气闷无奈。没办法,只能忍着饥饿 返回学校。下午到河边的时候,洪水渐渐势微。有好心的村民,在洪水上游较窄的地方,垫了几块大石头。我们便远远绕过去,一跳一跳的过了河  才能赶回家吃晚饭。


     在那些年,我们亲眼见过  被洪水冲走的试图开车强行过河的人,却悬着心束手无策。也不知那些冰冷洪水中挣扎的魂灵,现在漂到了哪里。不过我们算是被命运善待的了,即使把裤管高高卷起  提着鞋子踩进穷凶极恶的洪水里,身子被冲的东倒西歪  不知下一步是滩涂还是险地,幻想着生命也许从此终结。但我们还是用黄土地赋予我们的顽强生命力,与泼天的洪水英勇搏击着。 一步步走出了冰凉,走出了泥潭和漩涡。  


     现在想来,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要一个扶你上路的父亲,要走过一段漫长的夜路,还要越过几条凶险的大河。面对恐惧和死亡的威胁,我们小小的胸膛里 依然跳动着火热的生活信念。坚信前方有书、学习、还有希望,即使走到最艰难的洪水中央,也从未转身退回。希望这种坚毅果敢的品质,能永远陪伴着我,陪伴着我们那一代人,于跌跌撞撞中走上生活的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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