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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洪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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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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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山川


每一座山,都是一个具有丰富生命形态的载体。

那么一座山川,兀自立着,群峰之间,沟壑纵横,山顶裸露着青灰的山岩,半山挺立着参天的古树,密匝的林海遮蔽着曾经进山的路,如今是人迹罕至,看不出踏过的留痕,谁也说不清有多少的年岁了。就那么静静地立着,在岁月的穿梭中,经历着一次一次风霜雨雪的刀刻和剥蚀,经历着一回一回生命从消融毁灭到萌芽再生的裂变,依旧那么高傲、坚韧地耸立着。“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又是谁,在沧海桑田的变迁中,锦绣着满山遍野的春色,描绘着水村山郭的青葱,在天涯草树的吟咏中,迎着那秋凉的雨和风,踏寻烟雨朦胧中山川的芳踪。

我曾经走过数不清的山川。我走过天山,美丽的天山是大美新疆的独特地标,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专家眼里,天山是“炎热与寒冷、干旱与湿润、荒凉与秀美、壮观与精致的奇妙汇集。”以后的日子,魂牵梦萦,在一个人对着《天山景物记》的诵读里,在深夜的幽梦里,我寻寻觅觅天山那种“稀有美丽的感觉”,感悟美丽天山给人的那种“无限温柔的感情。”我去过重庆的缙云山,也就是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巴山,还去过巫山。“除却巫山不是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那些山,似在画图中,群峰竞秀,沟壑万仞,山势峻拔,层峦叠嶂,山脉绵延。我曾经坐在山城的一处山顶,人在山中,山在云中,云在天外,“荡胸生层云”,背后山涧涌出的那些圣洁的云轻吻着雪山的峰线,在云霞的辉映里闪耀着金色的光,云海苍茫,云雾缭绕,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我所在的泉城济南也是一个多山的城市,南边是群山环绕的南部山区,常挂在人们嘴边的就有九如山、红叶谷。顺着每天来回的旅游路,有金鸡岭、千佛山、佛慧山、回龙山、洪山、转山、莲花山,山体都不在高,但亦是高低错落,红花绿树,一脉郁郁苍苍,青翠葳蕤。攀登上千佛山的慈云谷和望岱亭,北望尖削峻峭的就是华山,史称华不注山。《山东通志》释“华不注”:“喻此山孤秀,如华柎之注于水者然。”诗仙李白亦曾赞曰“兹山何峻拔,绿翠如芙蓉。”慈云谷西眺不远处就是英雄山的赤霞阁,在青松翠谷中高高端坐着,每逢天气晴好,日升日落,总有霞光万道,映照在赤霞阁的立柱和飞檐上,飞阁流丹,在周围苍松翠柏的笼罩中,更显肃穆庄严。

我对优山美地尤是发自内心地喜欢。我喜欢山川的静默。静默是每日嘈杂的喧嚣之外,那些历历在目的过往、当下和未来在思想广度和深度的无限积聚和浓缩。是“无声胜有声,无形胜有形。”我喜爱山川的荒凉,春花秋月,夏雨冬雪,草青了黄了,树绿了枯了,惟有那份亘古不变的荒凉,那样忠诚干净地刻画着山川不加雕琢的本真和底色。“一蓑烟雨任平生”,何尝又不是一座山川动感动人的所在呢!我钟情山川的寂寞,潇潇烟雨,杯酒诗书,山川的寂寞和朦胧是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心灵孤独时的最佳伴侣。如今,我就生活在烟雨润泽的群山环绕之中,而且这雨也有了些时日,每天夜里,听到的是熟悉的雨打银杏和法桐的沙沙声,间或有秋虫的浅吟低和成为深秋最富诗情画意的点缀。早上醒来,透过窗台翠绿的藤萝和绽放的扶桑花,东南西三面都是青山环抱,雨雾如烟,花树若隐若现,心便自忘情于“风景过处是云烟,水光山色共婵娟。层林尽染霜叶红,品茶吟诗心悟禅。”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这雨还是停了,雨后山色的清秀和朗润更加喜人。我和妻就趁了这雨住,循了半山的消防通道迤逦走去,去约会和邂逅这雨后的美丽山川。路随了起伏的山势,回旋曲折,行不远处就是一个很陡的拐弯,有一段需借了登山杖向上攀登,免不了气喘吁吁,忽然间峰回路转了,又缓缓向前向下伸展着,自是别样的轻快诱引着矫健的步履继续前行,前行。那些楼宇很快就掩映在远处山脚的树丛花海中。瞧,路的前方像哨兵一样站姿英挺的,是一根一根的信号杆,每根的顶端是舵轮状的信号接收器,隔不远处的信号杆还装了太阳能板和节能灯,这样,巡山就有了光明的指引了。在群山之巅那光芒虽是微弱了些,但还是会让人感到无处不在的温暖和安全。

我留意着,每一个信号接收器的基座上都有鸟雀安了家。这些可爱的鸟雀有的就是这群山之中的主人,每天在青山翠谷间飞来飞去,有的经历了长途的跋涉,感到还是这里最适合安居,它们就从群山的树丛里一根一根捡来了树枝,一根别一根,一层摞一层,待筑成了坚固的巢穴,亦是齐集在杆头,叽叽喳喳分享和欢腾着,从此,便既扶老携幼,一只倚着一只的肩怀,用展开的羽翼避着风,遮着雨,在寒来暑往中幸福生活着。有那么一群,远远看到了我们的到来,从巢穴飞了出来,围了一圈,一边彼此磨着喙,一边欢快地喧嚷着,欢迎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前面的山势变得陡峭了,有些雨后冲刷过的山石裸露着,犬牙交错。“单椒秀泽,不连丘陵以自高;虎牙桀立,孤峰特拔以刺天。”那些山石有的立着,像仰起的战马嘶鸣,有的向前凸着,凸出的部分如同襁褓中的婴儿在酣睡着,有的一大块卧着,就如同千佛山的卧佛,微笑着俯瞰着芸芸众生。有的岩石棱角分明,有的溜光水滑,有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青色苔藓。有几个山岩饱饮了雨水,那些雨水汇聚着,一滴一滴从山岩的缝隙里滴落出来,有的地方雨水多了,汇成了小的流瀑,顺着岩石哗哗向下洒落着。有深秋的枫叶开始红了,那些枫叶攀附在雨后的山岩上,有的叶子已经深红,有的刚刚开始褪色,点缀着一点一点的青斑,一株一株把山石紧紧缠绕着。那些山石连起来,一溜向路的一侧迫着,气势逼人。有的滑坡处冲下的细碎山石在路边的排水沟边上拥挤着,是有护路工已经清理过了。

忽然有那么一株松树,生命顽强地在两块清灰的山岩缝隙间向上直立着,旁边一些枝叶已经枯萎了,这棵树仿佛特立独行般,愈发彰显出生命的形态在生存与毁灭两种博弈之间不屈不挠的生机和蓬勃张力。那是一种生命的无尽轮回,也许有宿命的因素在里面,但更是一种优胜劣汰的物种选择。在这种适者生存的选择中,在无数风吹雨打的洗礼中,无数的松树像这棵特立独行的松树一般选择了萌芽、重生、滋长,密密麻麻紧靠在一起,纵横交错的枝干努力向着风吹过的方向斜斜地伸展着、伸展着。有的越过了山路,从山体上投入另一侧丛林的怀抱,与那些斜斜伸展的松树融为一体,没有了明显的泾渭,再也分不清彼此。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们在一处绿植茂盛的路边停了下来。那儿仿佛刚刚经过了一阵细雨洗濯,有无数清清水滴在翠绿的金樱子的枝干上挂着、缀着。妻子对花草和绿植颇有研究,一边走一边做着义务解说员“金樱子别名叫安石榴,气味苦、酸、涩,是一味上好的中药。”那一溜并排的水珠可是不常见的景致,我没有剧烈晃动,而是蹲在金樱子的一旁,细细品赏着,用手机的镜头对准了,轻轻地把那最美的一瞬摄入自己的影像图册。一只可爱的蜜蜂在一朵正在绽放的菊芋上立着,嗡嗡鸣唱着,在花瓣上采着甜甜的蜜。我盯了她看,那只蜜蜂一点也不避忌,旁若无人般忙着自己的营生。好像为了我的拍照,还兴奋地震颤起了湿漉漉的翅膀,好一个活泼可爱的精灵。

路边人工种植的“七姊妹”渐次多起来。这是多花蔷薇的一个变种。花开的时候万紫千红。我们踏访的那一天,正是雨后的深秋,花期早就过了,已丛生成串串秋红的圆珠,如一枚一枚的红色小球,在一束束枝干上簇拥着,荡漾着,鲜红艳丽。这些植在护坡上的绿植种下的时间不是很长,因为雨水充足,土壤适应,生长得很是茁壮,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茂盛成一片璀璨的绿色、红色海洋,那天说不定也会成为一个网红的打卡地——看那漫山遍野,锦绣成片,红花遍地,红珠晃动,花团锦簇,鲜红艳丽,兴许就是我身边的这片山路和山坡呢!

归去的时候,天有些晚了,云还没有散开。密云的天空真的如穹庐笼罩着茫然的山野。看不见月亮。也好,“信步上鸟道,不知身忽高。近空无世界,当楚见波涛。”这雨后与山川的约会是一种心境,留下一些念想,等到有一天,选一个清朗的夜晚,待那半个月亮爬上来,爬上东山坡,再去邂逅那些清静、寂寞、苍凉的山川,想必自会是另一种心境了,不妨留待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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