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两个城市的温度

2017年到2019年我在海阳挂职。那两年，一直坐了高铁，在济南和海阳两个城市之间来回奔波。一个是泉城省会，一个是滨海名城，都闻名遐迩。我呢，因为平素里就太过感性和注重观察的因缘，对两座城市都留心地体察了一些精致的风物和人情，所以从心底就对两个地方寄托了不少的感悟和情怀。时间久了，这些风物和人情，这些感悟和情怀就渐次融入了我生活的脉动中，再也难分开了。以至于在人们说到两个城市时，我总怀了对两个城市深深的情感说出我迥异的观点和认知来。

这不，在盛夏时节，身边朋友话题最多的就是两地的温度了。设想一下，有那么一帮朋友聚到一起，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坐着又很是尴尬，海阔天空闲谈吧，又难有切入的话题，这时，赶紧用两个城市的温度说事是最适宜也最能打破冷场的了。“去了一趟济南，简直浴火重生啊！”“万瓦鳞鳞若火龙，日车不动汗珠融”，毒热的太阳当空晒着，天是干热的，风是干燥的，走在路上，无处躲藏，很快就汗流浃背了。话语间，就免不了刻薄和抱怨了，名扬天下的泉城就成了不宜宜居的城市。

“还是海阳好啊！”这是听久居海阳，去了一趟济南的朋友回来讲的第一句话，那可是发自内心对海阳的挚爱。想想吧，半日前还是风干燥热，甚至连呼吸都感觉困难。赶紧地，坐上高铁，早已等不及的心随了那风驰电掣地疾驰，在三两个小时的光景里，就回到情思神盼的海阳，转瞬之间就清爽扑面，精神焕发了。“神欢体自轻，意欲凌风翔”，那感觉仿佛是到了世外桃源，清风送爽，晴空万里，极目远眺是无边的碧蓝和辽远。同样的日头也在天空中高悬着，那散发的万道光芒少却了毒辣辣的热，添了更多的柔和与细腻，晒在身上，更加舒适熨帖。

这大约是人们对两个城市最直观的感受了。但在我的心里，我从来就没有对两个城市有过非此即彼，孰优孰劣，而且非要分出一个高下的比较来，更是不愿意用是否宜居来破坏两个地方在我心中久已形成的美好认知。因为，这样的温度，毕竟代表了两种不同的体感，两种不同的节奏，两种不同的状态。更确切的说，代表了两种同样让人知足满足的幸福感和获得感。

难道不是吗？

这样一个灵气秀美的滨海名城，被北边的老城和南边的新城分成了两部分。老城店铺鳞次栉比，街区交错纵横，白天里各种五颜六色招徕顾客的彩旗随风飘舞。夜晚华灯初上，公园里，商场里，饭店里，到处便是人头攒动了。新城呢，被无边无际的花红柳绿覆盖掩映着，宽阔的滨海大道四通八达，行不远处，就进了曲径通幽的公园和湿地，风起处，万千的鸟儿欢快鸣唱着，如响箭般穿过密匝的绿色芦苇丛，飞向蓝蓝的天空。长凳歇脚处，南来北往的人们用不同的方言交流着对身在海阳的感受。想想也是，这么一群人，有从小到大就生活在这里的，有新近买了房子搬迁来的，有老人随了孩子住过来的，坐拥着十里金滩，每天倾听着万顷碧波在潮张潮落中讲述着大秧歌、地雷战的故事。还有小孩儿口湿地公园、峰泽园，那可是“林的世界，花的海洋，鸟的王国”，更为海阳人天天津津乐道。更多的日子，凤舞长空，云卷云舒，一起相邀了远方的朋友，采着蓝莓，摘着樱桃，品了甜甜的酒酿—再加了这宜人的温度，那心里蕴藏的，升腾的，分享的，自然是满满的幸福和知足啦！

还有那边的泉城济南呢！

一座千佛山，一泓趵突泉，一汪大明湖，自然是人们最先难以释怀的图景了，再想起老舍先生笔下那个中古的老城，有谁还太多在意泉城的夏日炎炎啊！阴晴相间的日子里，顺了千佛山并不陡峭的山间石阶一路攀登上去，很快就到了山顶了。有那么片刻，或坐或卧沐浴着瑟瑟的松风，远眺着长空冲来撞去翻卷成无数幻形，匆匆飘过的流云，心胸真是豁然开朗了。蓦然间，当朱崇勋的“黄叶落无数，白云深几重。寒烟笼涧菊，迟景入岩松”映入眼帘，自然又是另一番光景了。或者，在长假的间隙，也做一回外来客，从芙蓉街拥挤进那如潮水般的人流，两边参差对着的是古色古香的门楼和招牌，耳朵里充盈着南腔北调的吆喝，满街是挥之不去的各种风味美食的异香。就这么一直穿行过曲水亭街，随着明湖的人流一起裹挟着，内心张扬的动能不断澎湃着。忽然间，在明湖的湖边风景路上，看见了那么幸福的一家，丈夫推了婴儿车，旁边的妻子提了一袋济南老面包，眼睛不断向明湖里来往游闲的游船张望着，婴儿车的孩子手里攥着一根冰糖葫芦，直立了起来，咿呀地鼓与呼着。那情景，让我瞬间感到了一个城市既生机勃发，又充满人文的温情。

还是这个泉城，当一天的喧嚣渐渐散去，当如潮的人流开始在五彩的夜中品味着城市斑斓的夜景。我最心怡的还是走进趵突泉，找一处僻静幽狭的地方坐下来，头顶是朗镜悬空，静躁与自己两不相干。自己仿若置身在了千年前词人的境界中，“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在荷塘月间，幽香花丛中，再也不愿醒转来。

说了这么多，除了对两个城市深沉的情感和爱恋，真的是找不出太多的瑕疵来。说起海阳，自然是如黛的青山，如洗的碧空，银色的金滩，浩荡的碧波，如小家碧玉般充满了灵秀和多彩的新城。还有盛夏的时节，花果飘香的蓝莓、草莓、樱桃及走到每一处听着乡人淳朴的方言，看着他们脸上难掩的幸福和喜悦。回到泉城，又是另一番迥然不同的感悟了。每天的山、泉、湖和五彩斑斓，姹紫嫣红的花海都是游人如织。再热的天，也有那么一群大爷大妈，在护城河边喷涌的泉眼旁有序排队用自来水桶汲取着清凉甘甜的泉水。河中，是精雕细刻的画舫载着游人，载着济南的山水，载着济南的底蕴，载着济南的温度在护城河中缓缓地划开水波，向着趵突泉、五龙潭、大明湖荡然开去。

这个时候，温度成了城市的底蕴，成了城市的灵魂，成了城市的情怀，成了城市的品质，还如何能用那种直观的感受来品评是否宜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