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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洪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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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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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题记:朋友,其实,你我每个人的身边都有无数这样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姐姐,她们作为普通大众的苦辣酸甜有着更加丰富和质感的多元解读,理应得到更多善待,理应得到更多关注,理应得到更多点赞和分享。

(一)

“长大以后,现在的你为人娘为人妻,记得小时候,这样做过家家泥。童年时候飞走的你折的纸飞机,什么时候再飞回我手里,泥巴抹在脸上那是做游戏。”那晚在泉城路夜游,耳畔忽然想起一流浪歌手唱的《姐姐》,那悦动的旋律和饱含深情的歌词撩动了我思念的琴弦——我想念姐姐了。回到家,深宵无眠,我一个人静静坐在靠近阳台的窗边,窗外月色朗照。在这月光撩人的清夜里,姐姐笑容可掬的脸旁浮现在我的眼前。好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了,除了在电话里和微信语音里问候几句,好久没有再见过姐姐的面。想念姐姐有些时日了,姐姐在老家过得还好吗?是不是每天还那样辛劳,手上的茧子又多了吧,额头是否又多了皱纹,头发又白了不少吧?今夜,在怅然的回忆里,我的心便被姐姐紧紧搠住了。

姐姐是1964年出生的,年长我七岁,我是家里最小的,也是在姐姐的背上长大的。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姐姐背上背着我,我的头上顶着的就是蓝蓝的天和洁白的云了。我约略记得母亲讲过,姐姐出生那年,家乡闹水灾,年景不好,乡人的日子很苦。很多人家,养家糊口便是过不去的关,不少孩子呱呱坠地,命便朝不保夕。姐姐出生后,父母也犯过愁,因为姐姐前面还有我未成年的哥哥嗷嗷待哺。但姐姐毕竟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子,所以笼罩在全家人头上的愁云很快就被那欢欣的气氛冲淡了。日子是苦了些,但姐姐的到来还是给家里重新带来了新生活的生机和希望。

家乡旧时的习俗,孩子生下来,要安康地活下去,必须起一个避邪的俗名。仿佛一个没有人在意的名字,反倒更容易躲过人生的劫难。为了让姐姐安然度过艰难窘迫的困境,父母便给姐姐起了一个非常乡土的名字:妮子。直到进了学校,有了正式的学名,周围的人们还是用“妮子”亲昵地称呼姐姐。其时,我也蹒跚学步了,家里也正是最忙碌的时候。父亲母亲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为了全家人的生计奔波操劳着,在我的身上自然分不出多少的心思。我又不肯让寂寞重重压到身上,让童年幽闲的时光白白流逝,就与姐姐形影不离。姐姐的课业不多,更多的时间,我便跟了她,和那帮伙伴在四角的院落里成群的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累了,就坐在地上,好奇地望着天上的流云,把对外面世界的梦想寄托给无边的苍穹。放学了,那教室里长条凳上的安静似乎与童心再不相关属。我们便如乱飞的鸟,在光光的禾场上,在青葱的麦田里,在崎岖的田埂上,任情耍闹着,直到村庄氤氲在黄昏的炊烟中,才在大人们三番五次催促中回家。

(二)

上完小学姐姐就辍学了。那时家里正缺人手,姐姐就帮着母亲料理家务,上坡拔草,打药施肥,担水喂鸡,样样活路都拿得起放得下,很快就成了家里家务和农事的主力。农忙季节,她就担着饭往大田里送。赋闲的时候,姐姐就一个人在屋里,用灵巧的手,穿针引线,绣着对幸福的追求和向往。然而,在当时的农村,幸福还是被人们遗忘的角落,只有安于现状的生活才是真实的,姐姐心中曾有过的情感萌芽很快就湮没在喧嚣的浮尘中,生活也有了自己的归宿。出嫁的时候,我以为姐姐要离开家了,要出远门了,躲在屋里哭着就是不肯出来。后来在姐姐的劝说下才不情愿的把姐姐送到了和我们只有一村之隔的村庄。姐姐出嫁后,日子虽然清苦些,但她生性达观,又肯于吃苦,生活很快就有了转机。

后来我考上大学,父亲辞世了,母亲年事已高,家道也已败落。姐姐又为了我的学业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仿佛她所有曾经的梦想都能够从我身上找到现实的注解。每次放假回家,先是兄弟长兄弟短地问个不停,然后呢,在蝉鸣的夏夜,在月明的树下,聚精会神地听我讲着海滨城市烟台的风光。临别时刻,姐姐一边帮着母亲为我收拾着行李,一边把平时省吃俭用积攒的零用钱塞满我的口袋。故土难离,亲情难舍,走在母亲和姐姐慈爱的微笑里,心里总是弥散着又酸又甜的滋味,我便几步一回头,直到村头那两个瘦削的身子在我的泪光里朦胧成一道影。

(三)

岁月不饶人,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浮世的沧桑也在姐姐的脸上刻出很深很深的印痕。特别是母亲辞世后,姐姐仿佛一夜间憔悴了许多。母亲是在去世那年春天查出的病症,在她生命的烛光即将燃尽的时候,我正在外学习,竟没能抽出时间陪母亲度过最后的时光,那负疚的感觉到现在都一直磨折着我不安的心。那段时日,多亏姐姐了,从母亲卧床不起,姐姐就一步不离陪伴在左右。母亲过世后,我奔丧回家,姐姐沙哑的声音和红肿的眼睛竟让我半天不敢相认。昨天还在挂牵着儿子的母亲和我也已是阴阳相隔,安静的躺在那张相伴她余生的小床上,坐在母亲的身边,老人家临终嘱托姐姐的遗言无数次回荡在我的耳畔:妮子,娘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那兄弟,他还小,我走后,有时间就到他那儿看看。听毕,我泪流满面,默然无语。

母亲在世的时候,故乡的一草一木,一径一树,都连合着母亲的风仪,让我一想起来,就陶醉于那些醇雅的风景。后来,母亲离我们而去了,距今已有快二十年的光景,姐姐,就成了我在故乡难以割舍亲情的所有寄托。姐姐的日子一直过得很是清苦,2018年家庭又遭历不幸,在外务工的姐夫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在病榻上躺了半年多,最终还是撒手人寰,扔下了苦命的姐姐和外甥一家相依为命。后来,外甥开了百世快递的连锁,姐姐一边帮外甥带着孩子,一边不停地分拣着一件一件的收件,有事做着,生活总算又有了着落,姐姐脸上也有了知足和欣慰的笑容——虽然很简单,却很感人。

朋友,其实,你我每个人的身边都有无数这样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姐姐,她们有的做着城市美容师,有的做着楼房清洁工,有的做着顺丰分拣员,有的走街串巷卖着冰糖葫芦,有的在泉城路和宽厚里卖着五颜六色的气球,有的在明湖畔卖着热饮和烤肠,有的在美食节开着手工水饺店,再苦也微笑着,再痛也坚强着。她们是咱们身边最普通的一群,没有太高的理想和奢望,有的是在更加尊严和体面的追求中对平凡生活简约和快乐的人生体验。她们身上时时处处洋溢的朴实和真诚是我们精神血脉不可或缺的重要基因,是我们文化谱系的重要源泉,恒久地传承和赓续着。在起风的清晨,在绚烂的黄昏,在流星的夜晚,在蒙蒙细雨中,在凛冽寒风中,她们以自己匆匆的步履和忙碌的穿行丰富着我们生活的多彩图层。

她们作为普罗大众的苦辣酸甜有着更加丰富和质感的多元解读,理应得到更多善待,理应得到更多关注,理应得到更多点赞和分享。所以,想起姐姐,想起姐姐在手机,照相机前寻找着自己内心的那份自我和美丽形象,我就再也忘不下那光光的禾场,那青葱的麦田,那崎岖的田埂,那一切一切甜蜜的光景。不说了,索性在这清凉如水的月夜里,把自己交给那无边的怀想,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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