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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洪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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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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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光明里

题记:创作完《寻找光明里》时候,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越来越感到创作不是记流水账,是真正承担了使命和担当在里边的,是踏访历史,寻觅真知,发现善良,传递温暖的跋涉过程。

 光明里真不是一个很好找的地方。我是那天从朋友圈看到了好友仁杰发的一组光明里的图片,那古朴的院落,简陋的筒子楼,干净的胡同巷,那门上挂着“光荣人家”牌子的木门,特别是那涂了桔红漆的长长的院墙,瞬间唤醒了我前世般的乡愁,一张照片上的“北光明里”的指示路牌告诉我,那是光明里。关于光明里的资料不多,我电话问了仁杰,又百度了一下,约略知道光明里在泉城济南的天桥区,离着天桥和济南站不远,是一片集中连片的老街区。我不知道为什么那组图片对我的视觉和思想瞬间产生了那么巨大的冲击力,莫非是有命定的缘分等待着一场难得的邂逅,我一刻也不想错过与光明里的约会。

时令虽已入深冬,但天不是很冷,空气中氤氲着薄薄的清雾。冬日的阳光也少了一些生机,多了一丝吝啬,有些不情愿地把淡淡的光辉洒在泉城的街巷和角落,温暖而舒适。我中途换乘了几趟公交,最后在明湖路茂新街下了车。百度和高德都指示光明里已经不远了,但在可及的视野里我又没见到那一排排的古旧院落和一溜的红砖墙。一位骑着旧式“飞鸽”自行车的老人正在路口等着红绿灯,我赶上前打问着,“老人家,光明里离这里有多远?”“光明里,我听说过,没有去过,离这里不远了,你过了明湖路向北走再问一下。”老人非常热情地为我指引着过马路的方向。他的车筐里放着刚买的新鲜水果和菜蔬,看来也是非常热爱生活的一位老人。我过了明湖湖,一边走一边向过路的行人问询着。“乔木苍烟外,孤亭落照间”,时光虚掩着一扇门,光明里,你藏在哪里呢?

 天桥东街,天成路,半边巷,义和街,六合里,多少年了,这些背街老巷像一把把刷子,一直默默地涂着天桥古雅朴素的底色。去了,来了,旧了,新了,每天的底色上都在添加着不同的情节,丰富着天桥的故事。“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恍然之间,她走进了我的视线,我终于寻觅到了那一片红砖墙,四合院,窄巷子的古旧街区——光明里。在光明里,我真有些迷失方向,脑海中没有了地域的概念,有的只是在似曾相识的过往里穿行,如果不是有明确的“光明里”路牌标识,阳光洒满的胡同巷子难辨南北东西。行人稀少,走在静静的胡同里,扑面而来的红黄相间的院墙,既有乡闾的古朴感,又有古城的庄严感。有处墙上的砖由于经历了长时间风雨侵蚀,碱得厉害,走近了看已经不成形状。有的一面墙上雕饰着两位恋人手牵着手,用红心表达彼此爱慕的彩绘,有的是一个幼小的女娃高高举着一个充满空气的彩球,在花海盛放的无边田野里奔跑着。走过的每一个角落,都干净整洁,虽然少有人来往,但那无处不见的彩绘还是让一个陌生的光明里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

 我想把光明里刻进我的记忆里,我让迎面碰见的两位女士帮我拍了照。那是两位附近银行的员工,穿着藏蓝色的西服,系着领带,精神利落,她们也是到光明里来寻旧的。我背对着光明里24号院的黑漆木门和一面红色的屋山墙留下了自己与光明里的合影。过了多少年,等光明里旧貌换新颜,我再来,看看还能否找到此刻这份静躁不相干,物我两相忘的心境。24号院的木门上悬挂了三块“光荣人家”的牌匾,在柔和的暖阳里熠熠生着光辉。那一会,一位住在院里的大妈从胡同的远处走过来,“你是自媒体来采风的吧?”“光明里很有年代感,很古朴,我是来转转,留下一些影像。”老人非常热情,好客,健谈,敞开话匣子和我介绍着,“光明里有些年岁了,那头的房子和院子在上个世纪30年代就有了,这些院都是建国后50年代建的。顺着这条胡同往里走还有苗海南故居呢!你可以去看看,多拍一些。我们这个院里住的还有建国前的老党员,都90多岁了,家里的几个孩子一直轮流来陪着。”老人说着进了院,接着就有一位50多岁的男子骑着自行车到了门口,“来院里拍点照吧。”男子一边推开院门,一边把我迎了进去,从聊天中我得知,那位90多岁的老党员是他的父亲,老人一直就住在光明里,这么大年纪了,身体行动不便,弟兄几个就轮流过来陪伴着老人,门上的“光荣人家”牌匾就是对老人扛了枪上战场保家卫国光荣历史的最高褒奖。

 从“光荣人家”出来,我去了苗海南故居。这位著名的爱国企业家出生在桓台索镇,离我老家广饶很近,我自然对先生的生平非常关注。苗海南生于1904年,1924年考入南通纺织学院,后又到英国曼彻斯特纺织学院留学,并在英国各大纺织中心学习纺织业经营。回国后,先生笃定实业救国的信念,在济南创办成通纱厂。后来,外寇入侵,山河沦陷,先生风骨凛然,誓不与豺狼为伍,直到抗战胜利,他再次将迭遭破坏的成通纱厂以70万法币收回自营,先后办起了职工食堂、澡堂和职工子弟小学,亲自任校长。1951年,先生捐款15亿元(旧人民币)购买战斗机一架,支援抗美援朝战争,赤子之心和家国情怀为人敬仰。先生的故居在北光明里29号,院门一侧的墙上挂着“苗海南旧居”的牌子,上面有先生的生平简介,院落进深很长,里面都是外来租住的房客,曲里拐弯才到了最里边租住的一户人家,主人外出了,门挂着锁。

 光明里的原住居民已经很少了,留守的多是年事已高,或者行动不便,很怀恋旧日光阴,不愿意离开的老人。他们有的从咿呀学语到步履蹒跚就一直生活在光明里的怀抱里。很多人已经把细碎生活的点点滴滴揉进了光明里的窄巷里,在一个方方正正的四合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了好吃的一起分享一下,那家起了些口角,邻里帮着调和和顺,有谁头疼脑热了,彼此帮着跑个药房取个药,彼此相安和谐地共处着,大家已经习惯了光明里的那种烟火气。就说那位九十多岁的老人吧,他的门上挂着“光荣人家”的牌子,金光闪闪,那可是他一生的荣光和辉煌,他没法离开光明里,那里有他坚守的信仰和梦想。他更愿意在那里静待花落花开,把生命的绽放复制到光明里的篇章里。

 光明里分布的一排一排小院和那些古旧安静的筒子楼里,住着更多的外来租房客,他们来自天南海北,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在光明里成了家,有美团快递小哥,有建筑工,有楼盘营销员,有在市里开门头的,有在美食街开餐馆的,有在夜市开排档的,有从乡村来的保洁和园林工,有附近物业公司的门卫和保安,他们平凡地生活在我们的周围,奋斗着,辛苦着,幸福着,快乐着。从离开乡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选择了外面更广阔的天地。除了很累的时候偶尔在心底泛起的乡愁让他们想家,那个曾经的故乡已经陌生了,已经在真实的生活中渐行渐远,他们已经深度融入了城市开发的浪潮。

那不断高高耸起的高楼和夜色阑珊里闪烁的霓虹虽然也会让大家感到五味杂陈,但他们不可能选择离开,光明里就是他们的家。小的时候他们就从记事本封里的彩图上望着大明湖、趵突泉、中山公园、英雄山、千佛山痴痴地想:什么时候我想去那里就能去该多好。如今,他们住在光明里,趵突泉、大明湖、护城河离他们近在咫尺,忙里偷闲,抬腿就去了。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一家人在鹊华桥上望着云影画舫在荡漾的碧波中来回穿梭,再让过路的游人帮着拍一张全家福,背对着烟波浩渺的明湖,那才是幸福的味道呢!虽说“幸福的家庭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人们的生活更多还是从幸福中寻求着滋养和力量。这些力量也在光明里的一日三餐和守望相助里,他们怎能离开光明里,光明里也离不开他们。

离开的时候,我还给长长的天桥拍了一组照片,留存在了我的手机里。回来后,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光明里的红墙、胡同、院落、筒子楼如儿时场院里露天的电影在我的眼前循环展映着。回家后的那天下午,我站在窗前,外面的远处是一脉青山,深冬了,其他的树叶早已落净,独有那漫山遍野的松树用四季不变的苍翠和葳蕤宣示着生命的与众不同。天空有团云在群山和青松的上面不时描绘着迥异的图层。下午三四点的太阳悬在山头,躲在松林和云层后。那些云层仿佛太阳面前一面梳妆的镜子,照着阳光或强或弱,或亮或暗的容颜。用不了多久,日头就要沉入群山后面无边的暗夜,醒来又是一轮新生的朝阳。我想到了光明里,同样的阳光一定也在暖洋洋地普照着光明里的每一处院落和红墙,明晨也会重新给她上一层彩色的妆。深夜,我把光明里做到了梦境里,在梦里,我仿佛看见光明里四角院落的上空升腾着我故乡的袅袅炊烟。红墙由远到近依次在我梦中的影像里闪现着,那些熟悉的亲人从悠长的胡同里向我微笑着打着招呼,我辗转反侧,情难自抑。

 “你静静地离去,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多想伴着你,告诉你我心里多么的爱你。花静静地绽放,在我忽然想你的夜里,多想告诉你,其实你一直都是我的奇迹。”“那年你踏上暮色他乡,你以为那里有你的理想,你看着周围陌生目光,清晨醒来却没有人在身旁,人静的雨夜想起了她,想起离别她带泪的脸庞,你忍不住哭出声响。”文章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越来越感到创作不是记流水账,是真正承担了使命和担当在里边的,是踏访历史,寻觅真知,发现善良,传递温暖的跋涉过程。我想到了两首歌《懂你》和《在他乡》中的经典唱词,我反复地听着,一边想着天桥、半边巷、六合里、光明里、小门楼、小平房、小院落,很窄的胡同和光洁的路面。一边想着:无论从早到晚,从起点到终点,从小到大,一定会有一些东西永远不会与我们擦肩而过,爱恨,离愁,情感,梦想,真理,规矩,都需要我们心怀敬畏和虔诚地去信仰和坚守,就如天桥还是那个天桥,但曾经的过往是回不去了。光明里,虽然被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包围着,但未来的日子里一定会有更多的人记着这片梦想开始的地方——光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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