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含黛,细水长流,我独自站立在桥头,红柿高挂,却没有坚强有力的双手将我高高托起。有晶莹的泪珠滑落,思念就像小河里的一叶片舟,荡漾起层层涟漪,撞击着冲出心底。
那年,工作繁忙的父母怕幼小的我在重男亲女观念极重的奶奶家再度受委屈,将我寄养在龙门乡七园里村的舅爷家。离开双亲的我并没有任何不适,也没感到寄人篱下的苦楚,在舅爷一家人的百般疼爱之下,我如花朵一样绽放。
七园里依山傍水,村居也大多依山而建,沿溪而居,古朴中不失典雅。晚风吹拂,我枕着溪水入眠;朝霞漫天,鸟鸣声声又将我唤醒。我在龙门的日子过得惬意而又舒适。
为了给我补充营养,舅爷时常背着竹篓,牵着我的小手,领我到溪水里逮鱼捉虾、抓螃蟹。溪水里有我们逮不尽的鱼,有性格温驯的鲫鱼、有凶猛狡猾的鲶鱼,有活泼可爱的鲤鱼……时而躲在石块下,时而藏在石缝间,他们在水中游动的身影清晰可见。舅爷总喜欢光着脚板,把裤子挽到大腿根,从门前开始,顺水而下,一个水潭一个水潭扫荡。他好像知道哪儿有鱼一样,不是沿着石块下手摸,就是用网兜在洞口一张一扬,起网,总有两三条鱼进了他的网。偶尔,搬起一块石头,底下扒着一只大螃蟹。螃蟹突然被惊动,迅速朝水中爬去,舅爷立即用手捏住蟹壳,螃蟹挥动着两只大钳,张牙舞爪地向他发起进攻,舅爷轻轻地往竹篓里一丢,刮着我的小鼻梁,笑着说道:“我的蕾儿今天有大螃蟹吃喽!”每次,我们都会满载而归,河滩上会留下我们一大一小深深浅浅的脚印。
叔叔们喜欢趁着天黑,打着手电筒,穿过山林到高山深涧中捕捉石鸡。石鸡并不像青蛙那样随处可见,它似君子,如隐士,总是生活在人迹罕至、清澈甘醇的山涧中,以微生物、昆虫为食。更深露重之时,他们就会拎着“战利品”凯旋而归,我总是在睡眼朦胧之际,看着他们晚归的身影,甜甜地笑了。石鸡又名棘蛙,它背部黑褐色,间有棕褐色条纹,似“虎皮”状,后肢肥壮,肌肉发达,皮白透黄,似透明状。第二日晨起,舅爷将它开膛破肚,用清水洗净,放进砂锅,加入火腿,清炖一小时左右,即可享用。烹饪后,石鸡色白如玉,肉块散开,形似蒜瓣。看着我大块朵颐,舅爷的脸上笑成了菊花。
我是小晴姑姑的“小尾巴”,她走到哪,我跟到哪。小晴姑姑心灵手巧、聪慧能干。她纳的千层底针脚又密又细,堪称七园里“一绝”,七园里的姑娘媳妇们出嫁或是生娃都会请她做双新鞋。从小到大,我所穿的布鞋几乎全部出自她手。她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采茶姑娘,谈笑间,纤纤素手翻飞如蝶舞,转眼间,就能摘满一竹篓茶叶。还有那个总喜欢跟着我身后,甜甜地叫着我“小姨”,然后领着我满世界疯跑的小丽……
秋已落,雁已飞,曾经最熟悉的我们就这样在时光深处走散了。姑姑和小丽走了,带着梦想远嫁他乡;叔叔们走了,他们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劳碌;舅爷也走了,山腰上那一座矮矮的坟莹犹如铜墙铁壁般将我生生隔绝于门外。只留下我独自贪恋着这里的春花秋月、人情冷暖,无尽的思念似被岁月雕刻的斑驳记忆泼墨在我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