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解放前夕,我的曾祖父一直给地主家扛长工。高祖父离世的时候,曾祖父借了地主家一斗米,讲好的五分利。
驴打滚的利滚下去,曾祖父年年都在还粮,年年都还不完。最终,这一斗米压垮了曾祖父的脊梁。
又到了一年还粮的时候,地主天天来逼债。曾祖父恳求地主再宽限几日,地主不依,一把火烧了曾祖父的茅草屋子,还要把我的曾祖母卖到窑子里抵债。曾祖母誓死不从,一头撞死在了门口的碾盘上。曾祖父擦干眼泪,推上家里唯一的一辆独轮车,带着我不满十岁的爷爷出门混日子去了。
曾祖父有一套磨剪子锵菜刀,箍漏盆子箍漏锅的好手艺,走到哪里都可勉强混个吃食。曾祖父和爷爷四海为家,哪黑哪住店,破庙里,屋檐下,独轮车上取下破烂草席地上铺开,就是曾祖父和爷爷的栖身之所了。
一声惊雷起,新中国的国歌传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曾祖父想回崔岗老家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但一想到自己寒酸落魄的境遇,曾祖父心里不免又打起了退堂鼓。
五十年代中期,爷爷十四五岁了。这一日,曾祖父和爷爷来到了一个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绝美之地。但见这里山清水秀峰峦层叠,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家家制曲户户酿酒。
曾祖父找人打听,才知道这里就是中国的酒都贵州遵义了。行至余庆县白泥镇大龙村,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拦住曾祖父道:“我前日酿酒,失手把酒缸打了一个洞,你到我家里给看看。”
曾祖父和爷爷随着中年人来到了一个简陋的小院子里,刚进到院子,一股浓烈的酒香味便扑鼻而来。曾祖父和爷爷都深吸了一口气道:“好香的酒呀!”
那中年人的酒坊里有一口两人合抱粗细的釉子缸,齐腰烂了脸盆大的一块,大小不一的碎片散落一地。曾祖父摇头道:“这个窟窿太大,恐怕你要换个新缸了。”
中年人面露难色,说道:“你再想想办法。”
酒缸对于酿酒人来说,不亚于农民种地的犁耙。换个新缸说着简单,让种地的农民重新换一副犁耙容易吗?
爷爷跟着曾祖父走南闯北,虽年纪轻轻也已尽得曾祖父的真传。爷爷自告奋勇道:“我来试试看。”
曾祖父训斥爷爷道:“你逞什么能?我都不敢接这个活,你敢接吗?万一箍不好人家让咱们赔缸怎么办?”
中年人笑道:“小兄弟尽管放心就是,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
爷爷细心捡拾地上的釉子缸碎片,一块块拼接粘贴。三天下来,那个烂了脸盆大小窟窿的釉子缸终于箍好了。
中年人在缸里装满水,釉子缸滴水不漏。中年人展开笑容,问爷爷是哪里人,多大了。爷爷一一据实相告。
中年人又道:“现在是新中国了,像你们这样漂泊流浪也不是长法。我家里正好缺少劳力,你们不如就在我家里帮着酿酒,怎么样?”
中年人姓刘名神曲,年轻时一心钻研酿酒技艺,对自己的老婆过于疏远。有个地痞无赖最是伶牙俐齿,经常借来买酒的机会勾搭上了刘神曲的老婆。
刘神曲撞见了自己老婆的破事,出言加以羞辱。地痞无赖也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声言都是受了刘神曲老婆的勾引。
刘神曲的老婆羞愧难当,月圆之夜挂在一株老槐树上走上了黄泉路,留给刘神曲两个年幼的女儿。刘神曲的大女儿刘慧秀和我爷爷的年龄相仿,出落得亭亭玉立。
曾祖父和爷爷在刘神曲家里安顿下来,转眼又是两年。刘神曲见爷爷手脚利落,头脑灵活又肯吃苦,便将大女儿刘慧秀许配给了我的爷爷。第二年,我的父亲出生了。
曾祖父娶了儿媳又抱了孙子,自是脸上光彩,埋藏在曾祖父心底的那个回崔岗老家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第二章
吃晚饭的时候,曾祖父和刘神曲说起了回乡的想法:“亲家,我们爷俩出门十几年了,想回崔岗老家看看,也带着秀和国娃(我父亲的小名)给列祖列宗烧柱香。”
其时父亲已经开始哇哇学语了,满院里只有父亲最会哄刘神曲开心。一有闲暇的时间,刘神曲便会呡着小酒逗父亲开心。
父亲天性顽劣,没准什么时候就会伸出十指在刘神曲的脸上猛地一抓。别看父亲是个小孩,这一爪下去,也会在刘神曲的脸上留下几道红色的印记。刘神曲非但不恼,反而露出孩童的神色道:“瞧我这外孙,就会欺负我。”
曾祖父要回乡的要求合情合理,刘神曲虽然有些不舍,但也不好直接回拒,只好征求我奶奶的意见道:“秀,骆子(我爷爷的小名)的老家距此两千多里,往来一趟可不是闹着玩的,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再远我都应该去拜见祖宗的。只是我走了以后要辛苦妹妹多费心照顾您了。”
奶奶自幼跟着刘神曲学习酿酒的技艺,特别是一手制曲的技艺堪称一绝。奶奶制出的大曲颜色纯正香味十足,菌丝多,无杂色,连刘神曲都自叹不如。
多年酿酒的熏陶,奶奶也练就了一副品酒酌酒的好本领。不论什么样的酒,奶奶只要呡上一口便能道出个子丑寅卯来,且半斤八两只等闲,但奶奶从来没有酒瘾。
奶奶一日三餐都要呡上一口大曲酒,无论有菜没菜,天天如此。乡邻们经常可以看到奶奶蹲在墙根下,喝几口苞谷糁子呡一口大曲酒的情景。奶奶说大曲酒是个好东西,解乏提神,开胃消食。我想这也可能是奶奶年近九十仍然腿脚灵便的原因之一。
刘神曲给父亲封了一个大红包,又把一个祖传的玉佩挂在父亲的脖子上说道:“我的好外孙呀,不知道这一辈子还能不能再看到你。”说完,眼角淌下两行泪水。
曾祖父、爷爷、奶奶都跟着落泪,特别是奶奶,早哭成了个泪人。曾祖父擦擦眼泪,劝众人道:“都别哭了,我们只是回崔岗看看,不行了我们还回来。现在有火车,来回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刘神曲交给奶奶一张纸条说道:“这是村里的电话号码,我昨天刚找书记要的,你们到了崔岗可要记得打个电话。”
刘神曲又送给曾祖父几壶子大曲酒,曾祖父推辞不受。刘神曲说道:“骆子和秀虽然已经完婚,但回了崔岗还是应该按照崔岗的风俗补办个仪式。用这正宗的贵州大曲酒待客,比什么都要体面。”
解放后,客居外地的崔岗人都纷纷回乡落脚,唯有曾祖父和爷爷不见音讯。村里传出了曾祖父和爷爷客死他乡的传言,且令人坚信不疑。兵荒马乱的年月,打黑枪,杀人越货的勾当再稀松平常不过。
当曾祖父领着一家人回到崔岗的时候,往昔的一幕幕又清晰地浮现在曾祖父的眼前。曾祖父感慨万千,向一家人讲述着自己在旧社会遭地主恶霸欺凌的往事。
路上走过几个扛着农具的农民向曾祖父走了过来,曾祖父也看见了他们并迎头赶了上去。一阵的惊喜之后,曾祖父和他们彼此打起了招呼。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真想不到这一辈子还能再看到你,这几个人是……?”
曾祖父彼此一一做了介绍,又说道:“能过到现在这个样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曾祖父的茅草屋子早已荡然无存,村支部书记腾出村委会的一间仓库供曾祖父一家暂时栖身,又号召村民们在几天的时间里给曾祖父盖起了两间砖包皮的民房。
在新房子里,曾祖父置下了几桌酒席,给爷爷补办了一场婚礼。崔岗村的村民们第一次喝到了正宗的贵州大曲酒,这让村里的几个酒友兴奋不已,事后仍然回味了好几年。
奶奶嫁到崔岗的第三年,刘神曲给姨奶入赘了一门亲事。婚礼的当天,姨奶打来电话。
没有一句多余的客套话,姨奶开场第一句便啼哭道:“姐,爹在我的婚礼上喝多了,回家一躺就再也没有起来了。”奶奶惊得一屁股蹲坐在椅子上,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爷爷找村委会借了几十块钱,又准备了一些土特产,当夜,便和奶奶一起赶往襄樊火车站。几经辗转,等爷爷和奶奶赶到白泥镇大龙村的时候,刘神曲头七已过。
姨奶对奶奶说道:“我结婚的时候爹想起了你,不免多喝了几杯。”奶奶又泪如泉涌了。
奶奶回娘家以后,父亲交给了曾祖父照看。正值秋收时节,曾祖父还要忙活田里的伙计,一时之间便没人照看父亲了。
身在娘家的奶奶一心挂念着父亲的安危。村里有几个河塘,越是农忙,小孩子越是容易出事。
在娘家住了不多的时日,奶奶便辞了姨奶又回到了崔岗村,从此便和大龙村千里相望了。
第三章
奶奶嫁到崔岗以后,几乎天天都要在爷爷的面前絮叨几遍:“咋回事呢?这大曲酒喝得咋没啥味呢?”
“这就奇怪了,这还是你从大龙村带来的大曲酒呀。”
奶奶无言以对,又呡一口大曲酒,咂摸咂摸嘴道:“嗯,好像还是贵州大曲的味道。”
奶奶从娘家带来的大曲酒喝完了,爷爷又到村里的供销社里给奶奶买了大曲酒。这次奶奶的语气坚定起来:“我就说嘛,怪不得这大曲酒没啥味呢。”
爷爷说道:“你不是会做大曲吗?你做了大曲咱自己酿酒。”
从选料、打料、踩曲,到堆曲、翻曲、拆曲,奶奶轻车熟路。一道道复杂的工序走下来,奶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崔岗制出了酿酒的大曲。
奶奶制出的大曲还是颜色纯正,菌丝细长,和在大龙村制出的大曲一模一样。
爷爷买来五谷杂粮,蒸熟放凉,交给奶奶处理。奶奶把大曲和五谷熟粮搅拌均匀,一层层铺在釉子缸里,再加入凉开水密封发酵。期间,奶奶还会不定期地闻,看,搅拌发酵着的酒糟。
一个多月之后,当奶奶再次打开釉子缸封口的时候,一股香醇的酒香味紧随着釉子缸封口的开启直冒了出来。缸里的杂粮已成糊状,杂粮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酒液,色清如水晶,又略带微黄。
奶奶打上来一吊酒,初呡一小口,脸上露出笑容道:“对,这才是正宗的贵州大曲的味道。”再呡一小口,奶奶略有所思道:“咦,这味道有点……怪怪的”
一旁的爷爷紧盯着奶奶的一举一动,说道:“咋了?你再尝尝?”
奶奶又呡了第三口酒,皱起眉头道:“嗨,这根本就不是贵州大曲的味道。”
“这就奇怪了,”爷爷一脸的疑惑,“这可是你一个人制的大曲,一个人酿的酒呀。”
奶奶拍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我知道咋回事了。崔岗村的水土和大龙村的水土不一样呀。”
奶奶把剩下的大曲送给乡邻们,从此就再也没有做过大曲了。既是若干年之后,有人出大价钱恳求奶奶给他们做大曲。
奶奶给姨奶打了电话,述说自己在梦里都嚼着大龙村的白菜帮子喝着大龙村的大曲酒。姨奶笑道:“这有啥难的,明天我上邮局给你邮几壶大曲酒。”
奶奶喝了姨奶邮来的大曲酒,还是说和当年的大曲酒的口味相去甚远。姨奶也没有任何办法了,只得半开玩笑地说道:“姐,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呢?我给你邮的可都是最好的贵州大曲酒呀。”
到了九十年代,村里陆续的有人外出做工挣钱,壮年的父亲也计划利用农闲的档口到广东闯闯天下。
爷爷说道:“你妈每天念叨着贵州大曲酒,我看你还是到贵州去,挣钱不挣钱都不重要,只要能给你妈找到正宗的贵州大曲酒。”爷爷又叮嘱道,“到了贵州别忘了看看你姨,这门亲戚咱们几十年都没有走动了。”
当父亲一脸风尘仆仆地站在姨奶面前的时候,姨奶和父亲都流下了眼泪。姨奶说道:“真是国娃吗?几十年没见了,早变样了,你妈咋样?”
“我妈哪里都好,就是天天念叨喝不到正宗的贵州大曲酒。”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妈这个毛病从离开大龙村就没有改变过。”
农忙的时候,父亲又回到了崔岗村。父亲回来的时候,除了意料之中地带回了几壶贵州大曲酒外,还带回了一本介绍贵州旅游的小册子。
父亲刚到贵州,姨奶并不急于让父亲找工作,而是带着父亲到遵义转了转。姨奶说贵州这几年变化挺大,到了贵州不转一转走一走就妄来贵州了。这本介绍贵州旅游的小册子,就是父亲在白泥镇的小摊上买的。
父亲整理东西的时候,奶奶看到了父亲带回来的旅游小册子。奶奶不识字,但奶奶看到小册子封面上一栋中西合璧的两层砖木结构的建筑时却突然“咦”了一声道:“这不是红军遵义会议的会址吗?”
奶奶拿起小册子逐页翻看,那神情那举止那眼神,和朝圣者无疑。看到认识的图片,奶奶就主动向我们介绍,看到不认识的图片,奶奶就问我们。我们稍提个引子,奶奶就会如数家珍地讲起那些个景区了。
当天,奶奶是一边翻看着贵州旅游的小册子一边喝着贵州大曲酒的。那一天,奶奶似乎没有再抱怨父亲带回来的大曲酒的味道不对了,也似乎比往常多呡了几口大曲酒。
奶奶把小册子装进衣兜,随身带着,一有空闲必随手翻看。没过多久,小册子便已破烂不堪了。
奶奶找来胶水,小心翼翼地把小册子破烂的地方粘贴好,直到它破得实在无法再粘贴了,才把它珍宝似的放进床头的抽屉里。
第四章
我的儿子小超出生于世纪之交,前年刚刚上班,现供职于一家跨国公司。小超过年回家,奶奶正斜躺在墙根下的一张藤椅上晒着太阳,翻弄着她那本早已破烂不堪的贵州旅游的小册子。
爷爷已经去世五六年了,爷爷是在奶奶的谎言里才闭上眼睛的。假如没有奶奶的那句谎言,我相信,爷爷一定死不瞑目。
那是一个举家团圆的中秋夜,濒死的爷爷紧抓着奶奶的手不放,爷爷说:“秀呀,你跟着我一辈子,到现在我都没能让你喝上一口正宗的贵州大曲酒,我对不住你。”
奶奶骗爷爷道:“你就是最正宗的贵州大曲酒,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缺。”
爷爷去世之后,奶奶形单影只,那本介绍贵州旅游的小册子就成了奶奶最好的伴侣了。
小超走近奶奶,喊了一声道:“曾祖母,您又在想念贵州大曲的味道了?”
奶奶已年近九旬,仍身体硬朗,耳聪目明。奶奶抬起眼睛答道:“我呀,我看看现在的贵州和以前的贵州有啥变化?”
“变化大着呢,你那个贵州旅游的小册子介绍得太简单了。”
奶奶来了兴趣,问道:“你说说看,都有哪些变化?”
“这变化呀,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得清的。什么时候您有时间了,我带着您回娘家看看。”
“嗨,别提了,”奶奶叹了一口气道,“回娘家?容易吗?这爬山翻岭的,来回一趟最少也要半个多月,你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受得了吗?”
“没事的,曾祖母。”儿子小超用肯定的语气说道,“现在有飞机,有高铁,有高速,一天的时间就能到白泥镇了。就你这身体,绝对没事。”
奶奶的脸上先是流露出一丝神采,接着又用失望的口吻说道:“我看还是不行,从白泥镇到大龙村可全都是山林小道呀。”
小超笑道:“曾祖母,现在贵州家家户户都通了柏油马路了。您呀,只管放一百条心就是。”
嫁到崔岗五六十年了,奶奶还是在刘神曲下世的时候回了一趟娘家。小超的话勾起了奶奶再次回娘家的渴望,奶奶自嘲似地说道:“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有时间,就怕我两眼一闭想再有时间也没有了。”
考虑到奶奶高龄的现状,小超决定自驾车送奶奶回娘家去。父亲和母亲决定同行,这让奶奶高兴不已。
奶奶对父亲说道:“国娃,把你外公给你的玉佩找出来带上,你小时候你外公最稀奇你了。”
那块玉佩父亲带过,我带过,我的儿子小超也带过。小超上初中的时候,父亲从小超的脖子上取下了玉佩,珍藏在一个红色的木盒子里。
再远的距离在现代化的交通工具面前都不再遥远。奶奶一行早上出发,当天晚上便到了余庆县白泥镇大龙村。
村里的路灯已次第亮起,一条新修的水泥路静怡地穿村而过。皓月当空,树影婆娑,奶奶开了车窗,向外张望个不停。
按照姨奶发的定位,小超的车辆停在了一幢漂亮的小洋楼前。开门的是姨奶和姨爷,姨奶的儿女们都在余庆县城买了房,老屋里只有姨奶和姨爷。
奶奶下了车,环顾四周感叹道:“村里都是楼房了?”
姨奶笑道:“家家户户早都是楼房了。姐还记得咱们小时候村里的刘狗娃吗?”
“记得,记得。”奶奶一连地说了几个记得,又摇头叹道,“刘狗娃穷得一家人只有一条烂裤子穿,可怜呀。”
姨奶继续问道:“姐进村时看到村头那幢三层的楼房了吗?”
“看到了,挺漂亮的。”
“那就是刘狗娃的儿子盖的,如今刘狗娃的孙子又在余庆全款买了一幢近二百平米的大房子,村里谁人不羡慕刘狗娃的命好?”
奶奶连连咂舌,感叹不已。小超却说道:“哪里是刘狗娃的命好,这是共产党的政策好呀。”
第二天,奶奶比谁起得都早,似乎昨天的长途奔波奶奶一点也不感到劳累。奶奶叫醒了每一个还在睡梦中的人,奶奶嚷道:“都起床了,太阳晒到屁股了。”
吃完早饭,到坟上祭拜完祖宗,奶奶又要到白泥镇赶集。姨奶劝道:“姐,歇一天明天再去。昨天走了一整天的路了,累不累?”
“不累,就是到后山挖地我都不累。”
从白泥镇转到子营街道已是中午时分,姨奶递给奶奶一瓶矿泉水道:“姐,喝一口,解解渴。”
奶奶这个人有点怪——渴了就呡一口大曲酒——从来不喝水,姨奶并不知道奶奶的这个坏毛病。爷爷去世以后,奶奶有时候还会突发的一阵儿老年痴呆。
奶奶以为姨奶递过来的又是大曲酒,便接到手里一仰脖,咕咚咕咚几大口道:“这才是正宗的贵州大曲的味道呀!”
看着奶奶那开心满足的神情,看着奶奶那忘我投入的样子,姨奶一行人都开怀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