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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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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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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祭

二十多年前,我差点淹死在这儿。如今,又在这儿伤心难过,寻死觅活,难道命该葬于此?

坐在茨淮新河河湾的一处荒岛边,望着潺潺东逝水,我无比感伤。手中的玫瑰花瓣,被我一片片扯下,一片片扔进河里。花瓣飘荡在河面,随波逐流,一沉一浮。一想到他抛弃我时的冷酷,死的心都有。

“把他送我的,全部扔进河里给我陪葬。”这么想着,我站起身,一路小跑回去。

路过进出小岛的唯一一条皮条路时,由于想着心事,差一点撞进一个男人怀里。

抬头一看,是个比我年长点的男孩。他手里也拿着一束鲜花,正要进小岛。虽然没撞到,但我还是羞红了脸,跑开了。

回到家,拿出锁在小铁箱里他送我的东西,丝巾、手套、旅游纪念品、情书等等,和他相处的一幕幕浮现眼前,我忍不住流下了泪。

第二天再去荒岛,还是舍不得扔,犹豫了好大一会儿,只拿了他上周送我的郁金香。

在岛上,又是一阵思潮起伏,又是一阵波涛汹涌。骂过哭过后,我一片片扯下郁金香的花瓣,一片片扔进河里。花瓣飘荡在河面,随波逐流,一沉一浮,如狂风中行进的一叶叶扁舟。奇怪的是,这次,我没有想他的冷酷,却想起了昨天撞到的那个男孩。

“今天他会不会来?”我站起身,四下打探。除了金黄的茅草和芦苇,以及河面的孤鹜,远处几个垂钓者外,周边再也没有其他。再环视,居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瞬间有了害怕的感觉。知道害怕,想死的心也就没有了。

百无聊赖的我,顺手扯下一根茅草,叼在嘴里。猛然,眼前一亮!他来了,手里拿着一束鲜花。这次看清楚了,一米八几的个头,浓黑茂密的头发,前额三七开的刘海遮住白皙的瓜子脸,宽厚的肩。别说,怪帅气的一个小男孩。他慢慢走向小岛的另一端,缓缓放下手中的鲜花,对着潺潺流水拜了又拜,嘴里喃喃,眼神哀伤而忧郁。

“难道他也失恋了?也来荒岛花祭?”伤感的心,让我敏感。

一连三天,我去小岛花祭,都能碰到那个帅气的小男孩,手里捧着花。

当我下决心把装有情书的小铁箱扔进茨淮新河的时候,却不见他再来。但令我奇怪的是,来这儿花祭的其他人却越来越多,一打听,才知道小岛不远处规划了高铁站,这里要被开发了。环小岛的茨淮新河,是一条大型人工河,当年开挖时发动了百十万民工。有政协委员考证说,这个小岛,就是当年党员突击队的驻扎地,建议在这儿建设茨淮新河纪念馆。提议一出,呼声很高。甚至又有人考证出这里还是当年新四军某个师部的所在地,并且找到了人证和物证。听说这些,我大吃一惊,真没想到,自己天天坐的地儿,竟有这么大的来历。怪不得我一到这里就心潮起伏、汹涌澎湃呢。

最后,县里综合各方意见,在岛上建设了茨淮新河纪念馆和新四军师部纪念馆,开发为红色教育基地。原先的皮条路,建设成了回廊式桥梁,吸引很多市民前来参观游览。他们带来的鲜花,摆满了半个小岛。

我也捧着一大束鲜花去了,这次没有洒落河里,而是恭恭敬敬地放在了纪念馆门口。那个高个子男孩也来了,捧着花。我们相视一笑。

参观纪念馆的过程中,男孩说,他爷爷是开挖茨淮新河时党员突击队的一员,后来累倒在这座小岛上。八岁那年,他当兵的父亲回家探亲,来小岛祭祀爷爷时,为救一个落水的女孩,牺牲了。每年,爷爷和父亲的忌日,他都会捧着鲜花来祭奠。说这些,他很平静,但眼里却包藏着无尽的哀思和悲伤。我深为感动,心潮澎湃,不由自主地攥住他的手,把头靠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

因为,他父亲救的那个女孩就是我。

首发于《精短小说》202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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