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哨声

（安徽）崔邵子

包公园小区来了新保安，还不到一个星期，居民们就想投诉他。

这次来的新保安年龄有点大，60多岁，但身材魁梧，身体硬朗，据说曾经当过兵打过仗。脸黑得像包公，黑白相间的胡子不长，硬邦邦地似剑指，两只眼睛若铜铃。脖子上总挂着一大串钥匙，走起路来叮叮作响。钥匙旁有一个口哨，银白色，太阳光一照，甚是耀眼。细看，口哨底部大肚子处少了一块银白，生出铁锈。

居民们要投诉的是，新保安每天晚上值班，总要吹几声响亮的口哨，拍几张打着手电筒巡逻的照片，发到小区群。凌晨过后，每小时一次，夜夜如此，非常规律。居民们睡得正沉，常常被他的深夜哨子声吹醒，或者被微信提示音吵醒，大家只好把小区群的提示音改成了“消息免打扰”。可改得了模式，躲不开哨声。

细心人还发现，新保安巡逻有个特点，总爱在小区居住的一个达官贵人家周边溜达，那放光的大眼，贼精神，跟专职保镖一样。居民们都说他“势利眼”，更加反感。

正当大家商议好方案，投诉即将进入实施阶段时，小区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那是一个周末，刚过大暑，天出奇地热。居民们都早早地回到了空调屋，这么热的天，谁也不愿意在外面多待。凌晨1：25，这个时间对于8号楼二单元的居民来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时他们正在睡梦中，忽然被楼下响亮的哨子声吹醒，接着就听到有人高喊：“8号楼的居民都赶快下楼，楼道电瓶车充电起火了！”来不及辨真假，人们纷纷跑下楼。果真见到楼栋冒着烟，不一会儿便火光冲天。这时候三楼的一户人家有小孩在屋里哭，可能是被这突发情况吓傻了，只知道哭，不知道跑。火光中，一道黑影闪过，冲上去把孩子背了下来。安全逃出后，人们才看到新保安的头发和胡子都烧焦了，衣服和胸前银白的口哨都黢黑。

事情传出后，人们纷纷为新保安点赞。也知道了这个新保安姓崔，便给他取名“崔哨人”。他听说后，核桃脸开得像朵花。

又是一个周末，大寒时节，雪纷纷。这个时候，是最考验人的时候，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会深更半夜出来。除非两种人，一种是像新保安这样的“崔哨人”，另一种就是想得点外财的。可不是，一连三天，新保安都发现有三四个人，在凌晨三四点钟出现在小区，一辆车挨一辆车地拽车门。第一天，新保安发现后，用哨声把他们吓跑了。第二天，新保安认为这些人不会再来，可他错了。凌晨三点半左右，那三四个人影又出现了。这次，新保安看清楚了，是三四个小屁孩。说是小屁孩，一点不假，他们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脸稚气。新保安跟着一个小屁孩追，想逮到一个拎出一串。可他又错了，这个小屁孩跑到围墙栅栏处，凭着瘦小的身材钻出围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新保安在寒风中瑟瑟，脸皱得更像成熟后即将落蒂的核桃。小区都有监控，新保安想过向主管汇报调监控查，也想过报警，可再细想想，还是没有。

第三天， 新保安约了同伴。这次他改变了策略，在栅栏外候着，等同伴惊跑了小屁孩，他一不追，二不喊，而是蹑手蹑脚地跟踪一个。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两个晚上的蹲守和跟踪，他终于找到了小屁孩的家。跟家长反馈后，挽救了这一群涉世未深的小屁孩。据说后来有一个考上大专，家长还专门给新保安送了面锦旗。

经过这些事件后，居民们不再对新保安那么厌烦了，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新保安的哨子声深夜响起，就有人平安了。在他的哨声中，送回过酩酊大醉者；在他的哨声中，居民丢失的钥匙，甚至二十万现金，都被找回；在他的哨声中，燃气管道泄漏可能导致的危险被消灭在萌芽……

小区居民对新保安的哨子声产生了依赖。有人晚上听不到哨声，便睡不着；有人三更醒来，看到小区里的那一束手电光，心中顿生满满的安全感；有人出差在外，半夜浏览小区群，看到新保安刚刚发出的巡逻图片或视频，便安心地丢头睡去……

三年后，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在小区居民们中间传开了——在小区居住的那个达官贵人，调外地当了县长。随着消息的传开和县长的履新，人们发现小区里那张熟悉的“核桃脸”不见了。一打听，吓了一跳，原来他是那个达官贵人的爹。再一打听，又知道他在包公园小区当保安以来，除了守护居民的安全外，还用自己嘹亮的哨子声，给儿子家布下了“铁布衫金钟罩”，让前来送礼的人无孔可入。

                                                   注：首发于《传奇故事·经典美文》2024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