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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向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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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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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冬

雪花飘飞的冬天,冷酷的北风无孔不入,从木格窗的破洞里,旧门板的裂缝里,塞着谷草的门槛下面,飞快地钻进低矮的茅草房里,一天天地不肯停歇。

没有电,没有煤炭的小村子,只能靠烧炕取暖。每年秋天收完庄稼,母亲都会拼命地捡拾柴草,父亲也抽空去几十里外的大洼割草。看着院子里堆起的大柴垛,父亲母亲很高兴,我们这些小孩子更高兴,因为有滚烫的火炕和暖和的热被窝,这个冬天好熬了。

当天边的晚霞给我们的村小披上一层绚丽的金光,屋檐下那片被冻僵了的破铁片子被父亲敲响,我们便一窝蜂地冲出校门,向着自家屋顶的那缕炊烟开始狂奔。当我带着一身的冷气撞开虚掩的两扇旧门板,差点被萦绕了半屋子的热气顶翻。我常常夸张地跌坐在母亲的怀里,把冻得麻木的双手双脚伸到红彤彤的灶火边烘烤。等到父亲和哥哥收拾利索教室回到家里,锅里的饭也熟了,我们洗净了双手,围着暖烘烘的锅台坐一圈儿,呼呼啦啦地喝粥吃菜。

我刚读小学的时候,还没有分田到户,粮食根本不够吃。冬天那么冷,夜又格外长,肚子里没有足够的食物撑着,简直没法熬到天亮。吃饭愁人,做饭更愁人。母亲经常对着我家几根瘪瘦的粮食口袋叹气。愁归愁,饭还是得想着法子做的。熬地瓜饭,熬玉米粥,熬白菜萝卜,母亲精打细算,稀一顿稠一顿地对付着,一年年地熬过冬天。

晒干了的生地瓜干,硬得像铁片。母亲把大片的地瓜干拍碎洗净,放进大铁锅里,再掺上一把黄豆,小火慢慢地熬。地瓜干熬软了,黄豆也就贴到了锅边边,母亲用勺子沿着锅边蹭,把香糯软烂的黄豆舀到我和哥哥的碗里,她和父亲只吃地瓜干。有时候会熬顿白菜或者萝卜,用筷子头蘸点菜油炝锅。最好的是一碗熬白菜里放一点猪油,那是我和哥哥的美食。

分田到户以后,家里的粮食总算够吃了。母亲早出晚归,把每块地都侍弄得舒舒坦坦,边边角角和沟坡斜沿点种上绿豆、黄豆和红豆。每年秋收季节,院子里到处都晒着粮食,五颜六色的,看得心里特别踏实。有了粮食,冬天就好熬了。小米绿豆粥,玉米南瓜粥,有时候还会熬一顿大米白面粥。熬白菜也不用筷子头蘸油了,隔三差五还能切上块豆腐。

我们的村子很小,孩子少,老师更少,只能和邻村联合办学。父亲每隔一年带一届毕业班,有一半是邻村的孩子。大雪飘飞的日子,道路泥泞湿滑,父亲经常会把这些孩子带回家吃饭。母亲每次都多换几块豆腐,把一锅白菜豆腐熬得咕咕嘟嘟。金黄的玉米贴饼子,热气腾腾的茅草屋,一大炕吃得满头冒汗的孩子,热闹着一个又一个冬天。

哥哥升入初三那年,功课有些紧了。他每天晚上都要坐在三抽桌边,学习两个小时。父亲母亲坐在温暖的火炕上,看着哥哥一个人伏案读书,冻得通红的右手几乎攥不住钢笔,写作业费时费力,很是心疼。他们商量了好几天,终于从乡里的铁匠铺买回来一台崭新的火炉。每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搓玉米、撕棉花、读书、写字,快乐的歌声缠绕着烤地瓜的香气满屋里飘飞,父亲母亲一脸的幸福。

冬天不再难熬,日子过得飞快。好像也就几年的功夫,我们兄妹都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小家,父亲母亲也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新楼房。每年冬天,暖气烧得很足,吃了半辈子苦的父亲母亲,常常对着我絮叨以前那些难熬的冬天,感叹眼前这想也想不到的幸福生活。他们还喜欢吃小米绿豆粥,喜欢吃白菜熬豆腐。我熬出来的粥菜,他们都说很好吃。一样的食材,一样用心小火慢熬,虽然没有了故乡的大铁锅和温暖的柴灶,但是有父亲母亲的陪伴,我已经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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