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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向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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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人的甜月亮
从姥姥家到黄河南岸,有五里多路。早晨起来,天刚蒙蒙亮,我们几个小孩子,就跟着一群大人往河北岸的洼地赶。野草丛生的黄河边,泊着各个村子的木船。浑黄的河水,被秋风吹起一层层的波涛,不停地拍击着黢黑的船体。我们坐在露水打湿的船舱里,看着一只又一只好看的野鸭,扑棱棱飞到绚丽的朝霞里头去,兴奋地大声叫嚷。宽宽的河面上,倒映着大片的霞彩,闪闪发光。一层一层的波涛推着大木船摇摇晃晃,我也摇摇晃晃。我把怀里的蓝书包抱得紧紧的,生怕被摇掉了。书包里装着姥姥刚蒸的窝头,是我和母亲两天的干粮。河北边的洼地一望无际。因为隔着黄河,管理不方便,各村生产队开发的洼地里庄稼和野草并存,粗壮的黄豆棵一米多高,五花八门的野草也一米多高。野草繁茂的地方,根本看不到里边的豆棵子,收割的时候就遗漏了,给拾秋人带来一次又一次的惊喜。荒洼太大,大人怕我们这些小孩子迷路,只能负责给他们运送干粮。荒洼里有的是草,不缺柴。每次饭点,看坡的爷爷都会把沉淀到清澈的黄河水舀上半锅,给我们热好干粮。从春天耕种到秋天收获,这个爷爷都吃住在荒洼里,两间小草屋,一盘小土炕,一个大灶台,每天都升腾着温暖的烟火气息。那年的秋收季节,正逢中秋。中秋节的前一天晚上,姥姥去邻居家借来一大瓢白面,没有钱买月饼,烙几个糖火烧给孩子们解解馋,也是很好的。我和表弟看着那瓢白面,谈论着糖火烧的香甜,在炕上骨碌来骨碌去,好久都不能入睡。村里的鸡叫了好几遍,我们才在满屋的香味里醒来。姥姥把一个滚烫的火烧用刀切开,我和表弟一人一半,狼吞虎咽下了肚。我们吃火烧的工夫,姥姥已经把我的蓝书包装满了。一捧刚摘的红枣,舅舅给的几个大苹果,四个火烧,一罐咸菜丝,还有黄灿灿的玉米窝头。我走的时候,姥姥一连嘱咐我好几遍,火烧留着,晚上和你娘一起吃。那个中秋的晚上,母亲他们收工特别早。我们几个小孩子,忙不迭地把木板门抬到外面,看坡的爷爷熬了一盆白菜,又烧了些开水,把他保存了很久的一小包红糖撒了进去,给每个人都舀了一碗。各家的大人把花生、瓜子、馒头、肉包子等摆放在门板上,母亲也把糖火烧、苹果、红枣摆放在门板上。天慢慢地黑下来,蚊子们横冲直撞。我们把一堆干艾蒿点着,一米多高的火焰,噼噼啪啪地燃烧,我们听着远远近近的虫鸣,把金黄的豆子扔到火堆里,任诱人的香气四处飞散。一马平川的荒原,无遮无挡,我们早早地就看到了地平线上的大月亮。八月十五的月亮,好像比初升的太阳更大更艳。红彤彤的月亮,红彤彤的篝火,红彤彤的苹果和枣子,一起照亮了我们红彤彤的笑脸。我们手里拿着大馒头和糖火烧,围着明亮的篝火又唱又跳,一直热闹到月亮升上中天。门板上的食物都吃光了,盛着糖水的大碗里还有好几个圆圆的月亮。我们把甜甜的月亮喝到肚子里,醉意朦胧地爬上铺满了软草的土炕,背靠着背,肩挨着肩,枕着黄河的波涛声,很快就沉入了幸福而甜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