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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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岩丨钝器
夜里刚刚睡去，旋即醒来
楼上住家在木制地板上拖动椅子
那种响声，是两个愚笨物体间
相互的抵触、相互的支撑
这些年我在时间里顺流而行
作为尖锐并迟钝的物体
身上涂抹一种称作世故的油脂
绝大多数刮蹭，被衰减至有痛而无痕
凌晨，楼上的钝器仍在钝器上行走
仿佛是我拖动自己，并竭力从体内抽离
那种难以割舍却不得不去
沉闷的摩擦声
崔岩丨容器
奶奶把一只粗瓷碗轻轻举起
滚烫的水，高，而细缓地
倒入另一只，同样的碗。
如此反复捯饬，无需多久，水
降低了它的温度。碗沿，不再那么烫了。
刚从山上野回家，浑身大汗
嚷嚷着要喝凉水的少年
似乎，也不那么干渴了。
干渴的人，常因无水，而善于忍耐
甚至，会因心在别处而不知干渴。
却时常沦陷于一碗，就在眼前
但暂时无法入口的水。
作为成年的、直立的容器
我们，也经常在体内水温过高时
把自己化作两个。将接近沸点的水
高，而细缓地，捯饬起来。
2019.08.23
崔岩丨利器
秋天的茅草是带刀的中年
锋利锯刃足以将恶意的手指
不长眼的脚踝，割出血来。
它凝气为露。露珠精巧
露珠与它一道白头。露珠于冬日离去。
它持刀、伏身，心冷如铁。
2019.09.07
崔岩丨法器
开过光的物体。小小一枚
具有加持的力。额外的护佑
干枯经络充盈着流动的泉水
年轮将被刻画得深沉而均匀。
无知使人丰盈。在空里
可以描摹并充填，某种幻境。
我认识的一个人
常以心灵的名义，在女人胸口摩画十字
以文学的名义
随意出入虚名道馆、权贵庙宇。
2019.09.08
崔岩丨暗器
无破空之音
——杀气外泄，则落于下乘。
手法温柔。
无挂碍，无受想行识。
凌空飞渡，像春风拂面。
不携带风声。由风声携带。
是风的一部分，是叶落，鸟鸣，蝉嘶
流水的一部分。
是自然的一部分。是自然。
是生前记忆，最美好的一部分。
嘴角上扬、眉含谢意。血液
流淌细微快感。
瞑目。有梵音念诵，得万般自在。
2019.09.09
崔岩丨电器
拍的图总是失真。
翠绿山峦，缤纷花树，镜中
成熟帅气的自已，都失了颜色。
录下好听的鸟鸣、溪流、树梢震颤
却充斥着胎噪、人语、犬吠……
混杂的声音。
这非我所见，非我所听。
——这很不客观。
电器不作过滤地记录所有瑕疵
令我失望。我不愿修图，也不想润声。
我放弃分享。
2019.09.10
崔岩丨不器
没人可以。
可以隐藏，但破不开、散不去。
灵魂囚禁于肉体的匣子
肉体盛装在空间的场域。
至于空间，你看嘛，那些山川湖海
它们沉默着，偶尔用草树和水面
掀起同样沉默的波涛——那么久了
它们没能逃出时间的樊篱。
你看嘛，那么久了，就连月亮
至今也仍在乌黑天廓来来回回
仍在一次次侧过身子
寻找一个出去的缝隙。
2019.09.13中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