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语词深藏不露（外二首）

崔岩丨诗塔

绝大多数语词深藏不露

浮于地面上的，通常都是诸如

“嗯，啊，吃了吗”此类庸常的石头。

也有一些表皮圆润美观

内里有如泥团的，它们

不堪把玩。信手一扔就碎成粉末。

那些都不是建造一座塔的好石头。

某种想法，细小，你从耳部抽出

见风就长，瞬间变大。

这想法的刃部闪烁银光

你得握住这柄来自耳蜗深处的铁锹

向土地较深处挖掘——

在诸多普通石头中

翻找那些不太寻常的矿石。

是的矿石。它们在阳光照射下忽闪着

微光。在黑夜里，也泛动

细细磷彩。即使在不见五指

无尽长梦，这些闪光的石头像

被劫持者遗落的蛛丝马迹

指示着魂魄，走去，醒来的方向。

好了，让我们回到建塔这件事上

要将找到的，这些闪光的石头

（请注意保持它们原生的完好）

让那些纹理一致、斜面契合的

相邻。突兀的先放在一旁

回头再考虑安置它的所在。

此外胶合度是个问题。前辈工匠

有用血的——神器，比如干将莫邪

总与匠人满腔心血相关。

但这里不提倡，我们无法如此随意地

建造出一座神塔。因此

不必倾尽所有。

可用逻辑、情感、经验加上极少量

陈年的血——类似于酒基

——调配成粘合剂。将石头们

适度固定。但无须铆紧——

一座过于固定的塔身

经不起地质的、飓风的摇撼

也不值得朝拜者放任想象。

然后，垒石吧……

能将这座塔建得多高，全凭运气

也有可能，会依靠神力。

嗯是的，神力，谁知道呢，

当你将塔垒到一半的时候，被神眷顾

唰一声自天而降一道灵光

塔身那些石头，是的，那些语词

于是熠熠生辉。于是这座塔

这座加注神力之塔，即使低矮也将巍峨

足以让人放低身体

来仰视它。

2019.10.01

崔岩丨短制

作为一个频频失误于

拍摄雷季闪电的人，我根本无权

去讲述一块陨石掉落地表时所迸发的

那种夺目的光。

没人可以通过观测、丈量、计算

研究一块，偶然脱离不知名天体的

石头的轨迹，无法判断

它将在何时着陆以及它的落点。

——记录一种偶然，这件事，

比偶然本身更具有偶然性。

你看，你首先应是个摄影者

还必须具备类似于西部牛仔那样

从皮套中迅速掏出装备的敏捷

当然这些仍然不够，我们还需要运气

所以此处，又将提及天赐——

拍摄下记录下那瞬间光芒的人

曾沐神恩——

这远胜于在事件发生以后

去陨石造就的巨坑寻找

细碎的天外飞石，也远胜于

像我这样絮叨的描述。

那张，记录下瞬间光芒的照片

也许因曝光过度而稍嫌模糊

但从客观上评判：它记录的那一瞬间

仍是天赐的、偶然的，常人难以捕捉的

惊人的炸响。

2019.10.02

崔岩丨灵感

那是，长竿末梢之外的水面

由一枚细长的、大部分潜于水面之下的

浮标。传递的信号。

要充分留意那些细小颤动——

那非常容易被风所摩画的水纹掩饰

不是律动。无法辨别更不能描述它的节奏。

一旦发生，可能引起钓者心颤。

此时不能提竿，要放过

水底之鱼在咬饵之前

狡猾的触碰。

现在可以做的是调整

均匀我们的呼吸。双目紧盯

透过水波布下的虚光

看清，轻巧的标相。

更多时候，浮标将恢复静止

偶尔，当它匀速下沉或者抬升

并作短暂挺稳。此时我们暗叫一声：

“来了！”（注：引陈先发《前世》句）

抖腕、提竿……

不论最终浮出水面的

是什么鱼，我想

这应该是捉住一只飘忽的蝴蝶

的全过程。

2019.1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