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三记（三首）

壁画记

我曾长时间驻足于一面古老的墙下仰望

墙面绘有比墙更为古老的暗红色壁画

那是诸佛于旧时动态中静止的一帧。

我曾屏住呼吸静默，试图将动态的自己

瞬停，去感受，这被采集的一刻。

与诸佛对视的那一瞬时间仿佛真的停顿

大殿中酥油长明灯依稀发出轻微爆裂之声

当我忍不住开始呼吸，那浓烈檀香气味

好像是墙上诸佛扑面的鼻息。

在布达拉宫，在大昭寺小昭寺扎什伦布寺

我见过许多幅暗红色壁画，但现在回想起来

画中的所有都在脑海里墙面上消失殆尽

记忆中古老的墙壁那大片的、斑驳的

暗红底色上，惟余茫茫。

2020.4.11

跃鱼记

比绿松石更绿的水面起先是平静的

直到某人失手将零食掉落湖中

尺许长的鱼从不知多深的水底

涌起，开始了争抢。

此时有人将面包撕碎

一点一点扔去——鱼愈发疯狂

不时从水中跃起，黑色背鳍让水的镜面

增添了一道道细小瑕疵。

这块原本平整的绿色玻璃

开始折射纷扰的光线

——似有无焰之火将它

熔出混乱褶皱。

直到抢食的鱼们缓缓回到看似透亮

实际却深邃不可见的镜底，这些褶皱

才被连发梢也未能察知的细风

轻轻抚平。

2020.4.11

白云记

相较于各大寺院殿堂角落昏昏欲睡的上师

它未戴念珠，未穿法袍，看上去敦实而洁净

也更加处于一种空阔的大自在。

它时常现身于车窗前方一筝之遥的碧空

和道路上磕长头的信徒一起缓缓地

往车身后面踽踽而行。

它也端坐于积雪山顶一臂之远的蓝天

风吹也不动，如佛之入定。

仿佛有一条细长、透明的纱线

将它远缀于

虔诚的瘦信徒或巍峨的雪山峰顶。

我离开拉萨的前一日黄昏天色阴沉

无数朵白云身穿灰红色袈裟

在近空的辩经场聚集，转动各自法轮

像是为某位活佛送行。

202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