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记（外三首）

崔岩丨夜雨记

不由分说的道理倾覆，先是絮叨

后是数落，再后来是整屏的弹幕。

道理如注，倾泻至雨棚、屋檐、树叶

沙哑雌性的嗓音之外已无法分辨别的杂声。

更加不容分说的滚雷，随之沉闷响起

尾音尖锐——小区车辆的警铃被说辞触发。

好在桌前尚有橘黄灯火，值得庆幸

——亮度虽不突出，却从未被黑夜说服。

2020.4.23

崔岩丨谷雨

那么多水拆分自己。把自己

拆成一滴、一滴，升起，在半空汇拢。

又把自己拆开，又将自己分解成

一滴、一滴，往下掉落。

那么多种子挣脱自己。一粒一粒

挣脱自己。把自己从自己抽出

向下扎，使劲向下扎

抽出自己，往上长，狠命往上长。

水把自己拆开，汇聚，又拆开

不去清点这个过程中，有无丢失。

种子在挣脱自己之后，也不回望

即使过往已成为粘连于根须的，空瘪的皮。

相较患得患失的我，它们具备了

某种德。某种我也曾经与生俱来

却在起伏的、无定的寻找里

丢失的德。

2020.4.19

崔岩丨被抹去的事物

抹去的，是否就真的不存在了呢？

作为一种有过，又消逝的物

它曾经突现于眼前并在印象中留存

而后于闪念中偶现。

闪念的种子在某个不可知的节点生发

尽管我们忘却了种子的来由

但阅历中与其相似或稍有相通的一切

都成为它的供养。使它兀自抽芽日益繁茂。

被抹去、被深埋，甚至于阅后

即焚、即删之物，曾看到过甚至触及之物

它们从你眼前消失

是否就真的不存在了呢？

2020.4.23

崔岩丨四月

缺乏游历，缺乏

对物的，直接审视

缺乏从此物及彼物的关联力

直至昨夜一颗槽牙掉落

使他恢复思考。

——他将它，扔进污秽的厕纸篓

并曾有一瞬与之对视

有重新拾回、妥善置于别处的念头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后来他感觉口腔有异样的味道

一直不敢以舌尖去触碰

那曾有过存在的狭小缺口

一只厕纸篓的虚空。

2020.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