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端午节

儿时端午节

崔艳梅

    懵懂的小女孩，对什么事情都感到好奇。听说了什么事情，又跃跃欲试，非得亲自去尝试一下不可。

    听大人们说，端午节早晨用小麦苗上的露水洗脸，能祛除百病。这样的好事，我们怎么能放过，一定要去试一试。

    惦记着明天早晨的行动，半夜里就起来，趴着窗户往外面看。使劲儿睁大眼睛，只可惜，天上地下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再一次醒来，睁开眼睛坐起来。刚才还黑漆漆的天地，现出了些许亮色。院子里的大酱缸，还有树枝夹成的篱笆墙，模模糊糊映入眼帘。于是麻利地拿过衣裤，轻轻地往身上穿。害怕惊醒了熟睡的父母和弟弟们，不敢弄出一丝声响。

    自以为起得够早的了，可是，井房子后面已经有好几个小伙伴等在那里。

    手脖缠了五色细线的小伙伴，生怕别人看不见，花布衫的衣袖挽起来老高，把手举到大家眼皮底下，挨个让大家看。嘴里还炫耀：“昨晚就缠上了！”不怪她炫耀，五种颜色的细线搓在一起，做成的彩色手环，看上去很美丽。

    有个小伙伴拍着身上佩戴的香荷包：“我这荷包是香的，不信你们过来闻闻！”我们真的就凑到她跟前去闻。圆鼓鼓的荷包里面，果然有淡淡的清香飘散出来。于是，我们的鼻子一再往香荷包上贴。香荷包用红丝线码着好看的花边儿，做香荷包的布料是黑色灯芯绒。

    人到齐了，我们出发。天空的颜色一点点变浅，我们身后偶尔有狗叫声传来。还没完全从睡梦中醒来的村庄，被我们甩在身后，狗叫声离我们越来越远。

    远处的农田和天边的树林，紧紧地连在一起，看上去黑乎乎一大片。

    西南山有一大片麦地，我们朝西南方向走去。乡村土路，只有两条光滑的车辙印儿，其余路面遍布杂草。杂草上挂满露水珠，没走多远，我们脚上的布鞋就被露水湿透。

    那年我们刚十岁，走在凌晨空旷的田野间，心里七上八下。幸好一群又一群大孩子，从身后追上来，又超过我们走到前面去，赶走了我们心中的恐惧。

    西南山根底下是狭长的沟筒子，沟筒子里阴森森的野草，长得又高又密。沟筒子上方乳白色的水气，慢悠悠地往天空上升腾。

    挨着沟筒子，一眼望不到边好大一片麦地，齐刷刷的小麦苗刚没过我们脚脖。青绿色的小麦苗上，白花花挂着一串又一串晶莹的露水珠。

    似乎我们面前是一大片价值无量的珍宝，无需任何指令，我们不约而同冲进麦地。

    还没长壮实的小麦苗，迷人的清香直扑鼻子。来不及挽起裤角，我们的裤子很快就湿到膝盖以下。顾不得这些，我们张开双手，手掌从麦苗上轻轻划过，再双手合拢往起一捧。这样，手里就收集了满满一大捧露水。接下来用这露水洗脸，凉哇哇的露水扑在脸上，别提有多舒服了。我们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地洗。

    感觉脸洗得差不多了，横一脚竖一脚地从麦地里退出来，小麦苗被我们踩倒了不少。

    天已经大亮，升腾在沟筒子里的水气，慢慢消失。一年才过一次端午节，我们根本没玩儿够。不用商量，我们朝沟筒子奔去。沟筒子里的青草齐腰深，没用多久，我们的上衣也湿透了。水蒿子、白蒿子，还有细叶的香蒿，一把把地往下采，反正我们也不知道哪种是艾蒿。

    我们回来，太阳已经升高，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片白云彩。井房子后面，聚集了好大一群准备去地里锄草的人。我们当中有小伙伴被家长叫住：“煮熟的饺子和鸡蛋都放在锅里，赶快回家吃去！”

    人群外侧，一位高身材老爷爷，手握皮鞭在圈着一群猪。这些猪个头不等大小不一，而且颜色也不相同，有白的，有黑的，还有黑白相间的。陆续有人从家里赶了猪，送到猪群里。

    我们当中有个女孩的母亲，赶了一头黑白花小猪正往这边走。女孩眼尖，离老远就看见拿在母亲手里的两个鸡蛋，张着俩手跑过去接鸡蛋。她母亲高声喊；“这鸡蛋是送给猪倌儿的，你不能吃！”

    她母亲径直走向圈猪的高身材老爷爷，把鸡蛋送到老爷爷手里。老爷爷笑呵呵地接过鸡蛋，放进挎在肩上的帆布包里。

    我抱着一大抱野蒿子进家，母亲从里面挑出几根青草，三下两下绑了个小笤帚，系在弟弟红夹袄的衣襟上。这是我最小的弟弟，只有五个月大。弟弟的小手拽住小笤帚不放，欢喜得直喊叫。

    几十年过去，儿时过端午节的情景常常在脑海里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