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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艳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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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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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忆系列散文·开运动会


崔艳梅

公社召开的运动会,是乡间一年一度的盛事。场领导重视,派一辆套着四匹马的大马车送我们。

车老板是经过优中选优的,驾驭技术熟练,人又老成稳重。他摇动皮鞭吆喝马车停下,顺手把皮鞭插在车辕顶头儿的铁环里,空手下车站在马车旁边。

从东南边出来的太阳,已经走到场部院里尖顶粮仓的上边,我们的父母早就下地干活儿走了。大马车停在通往公社那条路的道口,四匹大马圆滚滚的脊背上披着金色的太阳光。两位老师手拎帆布包,兴许在道口等候多时了,他们跟先一步到来的学生站在一起。

学生们跟平时去学校上课一样,肩上背着书包。只是今天背在书包里的不是书本文具,而是馒头、花卷儿、葱油饼,还有煮熟的鸡蛋。一张张笑脸迎着初升的太阳,一双双欢快的脚步陆续朝马车这边聚集。衣服虽然不是新的,但是却洗得干干净净。以往沉积在男生脖颈和手背上的尘土,全洗没了。从他们身上飘出来的肥皂香味儿,离老远就能闻到。女生的头发梳得溜光,辫稍用花花绿绿的绸布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学生们都是自己朝马车这边来,很少有家长陪伴。一家有几个学生的,年长的带领年幼的弟弟妹妹。

三年级以上学生才有资格参加运动会,一、二年级学生放假。他们一定不甘心待在家里,也往马车这边走。他们踟蹰在马车外围,眼巴巴地看着热闹的马车。他们被划为另类的失落,看上去是那样值得同情和怜悯。

用不着排队,学生们走到车跟前就自动上车。车老板默默地站着,两位老师偶尔提醒几句。小一点的学生盘腿坐在车中间。大学生围坐在外边,他们脸朝外腿耷拉在车下。仅仅几平方米大小、没有遮拦的平板车,承载能力出奇地大。连老师带学生二十几个,全能装下。学生到齐,都上了车。两位老师这才往车跟前走,落座在板车外侧最后角极不稳当的位置。

眼下,车老板成了最高级别的领导。他环顾一眼晃动在板车上的一堆脑袋瓜,把嗓门儿提得老高:“坐好了!”

两位老师齐声接上:“都坐好了!”

车老板健步上车拔下皮鞭,皮鞭梢很利落地在空中打了个响鞭儿。四匹大马迈开脚步,踏在土路上的马蹄闷声闷气地响起来。

通行马车的乡间土路上,两道并行的车辙印儿镶嵌在挂着露水珠的绿草中间。坐在车边的同学,耷拉在车下的两条腿,随着前行的马车不停地荡悠。他们的双脚,就拂在草稍儿上。不时地有同学喊:“我的鞋让露水打湿了!”“哎呀,我的裤角也沾了露水!”

没有自制力的小学生,尤其是那些坐在中间稍小些的,刚上车就从书包里拿吃的。馒头、花卷儿、葱油饼都还热,鸡蛋从沸水里刚捞出来不久,还有点烫手。有嘴快吃完的,捧着热乎乎的鸡蛋皮央求坐在边上的同学:“给我扔地下去呗!”不情愿被支使的同学,没还好气地喊:“吃,就知道吃!都吃没了,看晌午你吃啥!”

车老板目视前方,专注地赶车。坐在车后角的两位老师,对待学生的态度简直可以说是放纵。一大早晨刚在家里吃过饭,距离午饭至少还得有四、五个小时,任学生随便吃,就是不管。

吃了一阵嘴刚停下,又闲不住。背诵古诗,说绕口令,还有你来我往打嘴仗的。更有的,自我感觉极佳想表现表现,亮开嗓子唱歌儿:“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清亮亮的嗓门儿,像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似的,听着非常甜,一直甜到心里。

四匹大马身上油光光的皮毛,反射着太阳光。它们对车上的喧闹充耳不闻,甩着长长的马鬃阔步向前走。蓝哇哇的天空静止在我们头顶上,车两边绿汪汪的草缓慢地往后退。土道两边窄窄的一条草地,接着就是一片莲这一片看不到边的农田,农田里水灵灵的庄稼苗上挂着晶莹的露水珠。

快进南林子,好长一段上坡路。路两旁的草甸子上,遍布着凸起的塔头墩。塔头墩上一撮撮青草,浓绿茂密。塔头墩之间相对凹陷的洼地,同样绿草葱茏。五颜六色的野花,在绿草间自由自在地地开放。

坐在边上的同学,双脚朝车下一点,身体紧接着脱离马车,然后欢快地冲向草甸子。坐在车后角的两位老师,也从车上下来,他们没像学生们那样到草甸子上去,而是步行跟在车后。

很快,学生们就返回来。大把大把的野花,还有嚼在嘴里淌酸水的酸巴浆,一股脑地往车上扔。不管是谁的,车上的学生毫不客气地往自己手里抢。有的女生把绿草和野花掺在一起,编成小辫,接续在打着蝴蝶结的发梢上。那些下了车的学生不住地后悔,就这一阵儿,露水就湿透了裤角,昨天新洗的裤子现在弄脏了。有的男生误踩了塔头墩底下的积水,鞋里进了水袜子都湿了。

两位老师看着下车乱跑的学生,一个个上了车,才再次落坐到车后角。镶嵌在绿草间的车辙印儿继续向前延伸,载着二十几名师生的大马车轻快地前行。

一个小时以后,到达目的地——公社中学操场。

操场四周是直溜溜的树,树老高了,得抬起头才能看到长满绿叶的树梢。差不多可着整个操场,用黄沙子画了一个挺大的圆圈。圆圈的东西两头儿是弧形,南北两条边是直线。圆圈的外侧靠北边一排教室,教室前搭了个大布棚。布棚正面敞开,里边摆了些桌凳。圆圈里侧与布棚相对应的位置,也是用黄沙子画了一道道横向伸展的直线。

长这么大,头一回看见这么多人,那人多得看着直迷昏。操场上飘扬的彩旗下,一面子一面子的全是人。那些人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服装整齐。上身穿白布衫,下身穿蓝裤子,脚上穿的是雪白的运动鞋。那么大的操场,全被白布衫和蓝裤子给站满了。

拎着帆布包的两位老师,领着我们一帮服装各异的学生,沿着操场黄沙子画的大圆圈外边,寻找分配给我们学校的位置。我们二十几个学生聚成一堆,紧跟在老师身后。平时大大咧咧的男生,此时加快了脚步。我们女生三个一伙五个一串手拉着手,生怕在这看不到边的人海里被挤散走丢了。

终于在操场西南角,找到了写有我们学校名字的木头橛子。在属于我们的位置,老师带领我们席地而坐。我们左右是前来观看运动会的社会观众,男女老少黑压压一片。我们身后大树底下有推着自行车卖瓜子、冰棍的小商贩。

陌生的环境,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我们睁着怯生生的眼睛,这瞅瞅那看看,鸦雀无声谁也顾不上说话。

布棚里面的桌凳,不知什么时候坐满了人。操场上一伙又一伙的白布衫蓝裤子,排着方队从布棚前走过。接下来,我们看各个学校的广播操表演,看穿着背心短裤的运动员,在黄沙子画的直线里赛跑。我们使劲儿地拍着手,给围着赛场、脚步在眼前飞过的长跑运动员喊:“加油,加油!”

操场上所有的活动,我们一项都没参与,是一群纯粹的观众。

中午,坐在身后的大树底下吃午饭。两位老师拿出他们自己帆布包里的馒头,跟我们一起吃。

运动会结束,操场上的人一面子一面子地往外撤。我们围着两位老师站了一圈儿。老师跟我们说:“早晨送我们来的大马车,回去后那四匹马卸了车都去镗地,咱们得走着回家。这回可别到处乱跑,跑丢了找不到家,就看不着你爹你妈了!”

我们一行二十几人,稀稀落落不整齐的一支队伍,步行回家。抄近路,走穿行在农田里的羊肠小道。道旁无边无际的新绿,脚边一行行庄稼苗舒展着柔嫩的腰枝。六月的热风扑在脸上,脸热烘烘的。再往前走,热风浸透衣衫,浑身上下连同布鞋里的双脚都出了汗,粘乎乎的很不舒服。

羊肠小道没走多远,镶嵌着车辙印儿的大路还看不到影子,我就跟不上大家的脚步,落在人群后面。花布衫似乎妨碍走路摆动胳膊,解开扣子露出穿在里面的白背心。背在肩上的空书包,好像有千斤重,要不是想着明天上学还得用它装书本文具,真恨不得把它摘下来扔地上不要了。

没发觉老师什么时候停在我身边,他一只手伸给我:“书包,我给你背!”肩上多了一个书包的老师,始终不往前边去,跟另外一个老师一起陪我们几个走得慢的同学。有几个男生走得飞快,把我们落下老远。他们并不是一直向前,而是走一段就停下来等着我们。

初夏的太阳在天空停留的时间长,我们进家,光芒四射的太阳与西天边还有好长一段距离。虽然一路上累得迈不动脚步,可是到家没多大一会儿就跑出来,向那些没参加运动会的一、二年级学生,炫耀运动场上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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