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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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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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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月亮


 

(中篇小说)

 

黄锦秋

 

 

在中秋节这一天,连昆出名了,他成了桂城家喻户晓的新闻人物。

连昆出名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创举,而是因为他杀人了,而且连杀了五个人。因为连昆一次所杀人数之多,而被警方定为恶性案件。省公安厅派出刑侦和审讯专家赶到桂城指导,国家公安部挂牌督办。这事也成了桂城的爆炸性新闻。桂城的电视台、电台、报纸等所有媒介都对连昆杀人的事做了详尽的报道。电视台甚至专门制作了连昆杀人案件的专辑叫《恶魔》,在电视台的不同频道不同时段滚动播出。

连英是在村里大保叔家看中秋电视文艺晚会时,看到被荷枪实弹的警察反剪双手强按着头的哥哥的,她怎么也不相信哥哥会杀人,会成为千万人唾骂的杀人恶魔。警察一定是抓错人了,就像前年错把村里的二楞哥当作盗贼抓走一样,哥哥是被冤枉的。因为前天晚上哥哥还打电话给她,让她昨天中午在县城的汽车站等他,说他买好了月饼,要和她一起回家过中秋节的。哥哥还在电话里允诺回到县城就给她买一辆电动车。她当时高兴得都快跳起来了,放下话筒时,她的心还狂跳不止。拥有一辆电动车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她想,买了电动车她就可以和哥哥骑车回家,再也不用走那漫长而寂寞的路了。她甚至想到某一天,她可以用电动车搭乘娘到县城玩一回,娘还没来过县城呢。

连英在县中学读高中,从家里到县城有二十多公里远的路,坐车来回要十多块钱,这是连英差不多半个月的伙食费了,她舍不得花这个钱,每到周末回家时她都选择了步行,星期天下午再从家里步行回校,来回一趟路上得花七八个小时。如果有电动车,来回两个小时就足够了。这样就可以在家里呆更多的时间,可以帮娘做更多的活。

连英是花山村有史以来第一个考取县中学的女娃仔。用村里龙伯伯的话说在旧社会就算是秀才了。连英不知道秀才是什么,但她知道进了县中学就离大学校门不远了。上大学在城里有一份领工资的工作是她也是花山村人一辈子的梦想,所以她学习非常用功。她知道,全家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家里穷苦,在她读小学时,在煤矿打工挖煤的爹爹被垮塌的矿井压死了,连尸骨也找不到,矿里派人送来一千元钱就什么也不管了。全家的生活重担全部压在孱弱的娘身上,不久娘也病倒了,正在县中学读高中二年级的哥哥不得不含泪背起书包回家了。

从此,哥哥承担起了家里的生活重担。哥哥起早贪黑地劳作,可那一亩几分地打出来的粮食仅仅够一家人糊口,遇上旱涝灾害的年头,连糊口都困难。才十七岁的哥哥就憔悴得像四十多岁的男人了,哥哥太辛苦了!连英曾提出不读书了回家帮哥哥,却被哥哥一顿好骂,哥哥要她全心身读书,不许她提甚至不让她想家里的事,他说一切有他这个哥哥挡着。

连昆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这么些年来,他独自承担着生活的重担,从不在连英和娘的面前叫过一声苦。

连英再也看不成电视了,她心情郁闷地回到家,看见躺在床铺上的娘已经睡着了。连英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她想这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娘知道。连英回到自己屋里,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她脑子里反复出现哥哥被公安强按着头的样子。她坚决不相信哥哥是杀人恶魔!她一定要为哥哥查个明白。

连英反复想着,一直到了天亮,听到有人敲门,她拉开门,看见阿珍神色紧张地站在跟前。阿珍是哥哥的恋爱对象,他们兄妹不在家时,阿珍就一直过来照顾娘。哥哥和阿珍谈对象也有四五年了,因为没钱,就一直没过门。但阿珍已经在对娘尽儿媳的孝顺了,这让连昆兄妹很是感激,连昆发誓今年一定赚够钱把阿珍迎娶进门。连英也很喜欢这个未来的嫂子。

看来阿珍也从昨晚的电视里知道了哥哥的事,她把连英拉进屋里,悄声地问:“你看了昨晚的电视了吗?”

连英点点头。

“这事不能让婶婶知道。”阿珍说。

“我不相信哥哥会杀人!一定是公安抓错人了!”连英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前年他们就把二楞哥当盗贼抓了,后来还不是放了,还赔了二楞哥两千块钱呢。”阿珍说。

“他们早晚也得赔我哥钱!”连英说。

“那是,不过,当初二楞哥放出来还能得到赔钱,是因为有人作证二楞哥没偷东西。要让昆哥放出来还让公安赔钱,也得有人证明昆哥没杀人。”阿珍虽说和连昆谈对象,但仍然和村里人一样,把连昆叫做昆哥。

“我就能作证,你也能作证,全花山村的人都能作证,我哥是好人,他不会杀人!”连英理直气壮地说。

“在这里说没用,得到城里说,跟那些抓昆哥的人说。”阿珍说。

“到城里,这得花好多钱啊!”

“傻丫头,要是昆哥人没有了要钱还有什么用,杀人是要偿命的呀!”

连英想想也是,要是哥哥真的被当作杀人犯枪毙了,这个家就完了。无论如何得救哥哥。连英当即决定去城里找哥哥。

连英搜遍了全身包括她的箱子,总共只找出了十八元三角钱。家里仅有的两百元钱,那是万万不能用的,那是给娘看病抓药的钱。

连英拿着这十八元钱心里犯了难,这十八元钱连到城里的车费都不够。正在犯难时,阿珍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递给她一把零零碎碎的钱,说:“这是我的私房钱,有两百多块呢,你拿着路上花。”

“珍姐……”连英不好意思接阿珍手里的钱。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客气?”阿珍把钱塞进连英的怀里。

“你放心去吧,婶婶这里有我。”

连英收拾好换洗的衣服时,大保叔手里拿着一张盖有公章的纸张跑来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阿珍,把连英拉过一边悄声地说:“英妹子,镇上派出所来电话,说你昆哥在城里出事了,叫你家里去个人呢。”

“大保叔,我知道了,我这正要进城呢。”

“唉,阿昆怎么会杀人呢?我看八成是城里的公安搞错了。不管怎样,你先去看看再说吧。这是村里给你开的证明。”

大保叔说着递给连英一张盖有公章的纸条。

连英接过来,看到纸上用毛笔写着:

 

 

兹有我村村民连英同志到城里探望哥哥连昆,请有关部门给予方便,为荷。

 

花山村村民委员会。

 

连英收好纸条,向大保叔道谢。

大保叔又看了阿珍一眼说:“你娘在家,阿珍要忙不过来就说一声,村里会帮忙的。还有城里人多,你要多小心,不认识的人别理他。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遇到什么办不了的事,就给我打电话。”

连英点点头,她回到屋里跟娘说了声回学校就走了。

连英回到学校,找到班主任廖老师家,向他请假。

大概廖老师也从电视里看到了连昆杀人的事。他自言自语地说“连昆怎么可能杀人?”

廖老师以前教过连昆,还是连昆的班主任,他很喜欢这个聪明的学生,连昆的辍学让他一直痛心不已。

当他听说连英请假是要去城里找连昆时,他到里屋翻了一阵,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叠百元钞票,递给连英说:“带点钱吧,城里可不比乡下,处处要花钱呢。”

连英看到廖老师手上的钱少说也有一千元,说什么也不肯收,廖老师就生了气,把钱硬塞到她衣袋里。连英泪流满面地向老师深深鞠了一个躬。

廖老师把连英送到车站,给她买了车票送上车,又嘱咐她路上该注意的事项。直到车子开了,廖老师才下了车。

连英在老师的目送下离开了县城,踏上了进城的路。

 

 

 

月光从高高的窗口照射下来,冷冷地照在被汗水浸渍得油亮的席子上。

连昆蜷缩在床头背靠在墙壁上,他不敢躺下,因为一躺下,被沉重的脚镣磨破了的脚腕就钻心的疼痛。他用嘴撕扯了身上的衬衫,塞进脚镣的缝隙里,这样才好受些。这副脚镣很沉,少说也有五六十斤。而且是和手上的镣铐连在一起的。连昆走路时,必须用双手捧着脚镣才能一步一步地挪动,尽管这样,他的双脚脚腕还是很快就被冰凉的脚镣磨破了皮肉,刚开始,他还感到被磨破皮肉的地方接触到冰凉的铁制脚镣有一种很凉爽舒适的感觉,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慢慢地感到了火辣辣的疼痛。现在,连移动一下都感到很吃力。

杀人偿命,连昆晓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不多了。不过,直到现在,他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他现在心里想的是,前天连英在车站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或许等到天黑也不见到他,失望的连英是连夜摸黑走路回家,还是等到第二天一早才回去?一个女娃仔晚上走夜路是很危险的,尤其是从镇上回村里的那段路是很寂静的,白天就很少有人走,到了晚上就更没人了,以前也听说过那段路经常有拦路抢劫甚至杀人的。连昆后悔在电话里没交待连英,说如果等不到他就先回家,或是留在学校继续等。要是连英有什么意外,他活着没办法向娘交待,死后到了地下也没法向爹交待的。他又想到阿珍也一定在村头的榕树下翘首等着他的归来,等着他带回漂亮的纯羊毛毛线,织一件纯羊毛毛衣是她多年的期盼了。还有躺在床上的娘也在等着他拿回来城里的月饼呢。

可是,此时他却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或许他今生今世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想到这里,连昆的心里酸痛酸痛的,他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年前,连昆离开家门时,肩负着四大重任,一是挣钱给娘治病:二是挣钱盖新房;三是挣钱把阿珍娶进门;四是挣钱给妹妹连英买一辆电动车,妹妹在县中学读书,每星期来回要走八个小时的路,太辛苦了,另外还要存一笔钱给她上大学用。带着这四个重任,连昆踏上了离家进城打工的路。

可是城里的工并不是连昆想的那么好找。进城后的头几天,他像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在陌生的城市里四处乱窜,逢人就问逢门就进,就是找不到活干。他带的盘缠不多,为了省钱,他从家里出来时带了一大袋的玉米面饼,还有一个装满水的水壶,那是以前爹活着时用来装烧酒的军用水壶。可是玉米面饼吃完了,他还没找到工作。他不得每天买馒头充饥。刚开始,他还觉得这馒头比玉米面饼好吃,可是吃了几天,他感觉头有点晕,走路脚步有点发飘,他知道这是缺少维生素了。为了身体健康,他不得不每天花一角钱在菜市里买两个青辣椒沾着盐巴吃。

后来还是这位卖辣椒的好心大叔告诉他,找工得到劳动力市场去。连昆问清了去劳动力市场的路,找到了位于城郊的劳动力市场。只见在一片坡地的小树林里,三三两两地或站或蹲或躺着的人,尽管他们高矮胖瘦大小不一,但几乎都有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蓬头垢面,面色黧黑,目光懒散呆滞。所穿的衣服各有不同,但也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污黑脏,甚至还有油亮的污垢,这是长久不洗涤的结果。

看到他们,连昆心里有一点悲哀,他想,再怎么穷,这脸面总得还是要的,哪能不洗脸不换衣服呢。所以,尽管连昆出来了十多天,一直比较注意自己的脸面。脸色虽说也黧黑却很干净,衣服虽不光鲜,却十分整洁,就连头发也是梳理得十分齐整。

连昆发现这里的人也分为几个群落。最前边的是一群和连英一样大小的女妹仔,她们和他一样都比较干净,她们大都站着或坐着,很少有蹲着躺着的,毕竟男女有别。此外,她们手里都提着行李包或袋子。后来连昆才知道,她们大部分是应招做酒楼饭馆的服务员的,当然也有做保姆的。

在她们身后的空地上,是一群年龄和连昆差不多的年青男子,他们都空着双手,或坐或躺或蹲,有的三五个围在一起打扑克牌,有的在下石子棋。也有的在指着前面的女孩子评头品足,时不时哈哈大笑。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群四五十岁的男人,他们手里或拿着砌砖刀,或提着小铁锤或在面前摆着一个沾满水泥的塑料小桶。他们大多脸色忧郁,满面皱纹。

连昆选了一个在女孩子和年青男人中间的空位置坐下。那年青的男人们有的只朝他看了一眼,有的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

到了快晌午时,陆陆续续有雇主来雇工了。有开摩托车来的,有开小轿车来的,也有骑电动车来的,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他们像选牲口一样围着坡地的人转圈,看得合眼水的就会上前问话。双方交谈几句,觉得合适就立即跟着走了。

陆陆续续的走了好几个,不过都是前面那些年轻女孩子的多,年青男子也走了两个。后来又来了几拔雇主,有的是看了几眼就走了,有的挑了一两个也走了。

连昆今天运气好像不是很好,一直没有雇主和他说话。直到黄昏,天色渐暗。连昆看到许多人开始生火做饭了,他们好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搬出了锅呀刀呀等家什。

这时连昆才发现原来他们在树林深处还藏了好多东西,显然他们都吃住在这里了。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也有她们的领地,是在路边的一座废弃了的棚子里。连昆不想在这里和他们住,他不想把自己搞得和他们一样灰头土脸的,人可以穷,但不能没有脸面。

连昆的住所是在市中心立交桥下的一根闲置的大水泥管里。他进城的第一天就住在这里。他十分庆幸自己的幸运,找到这么好的栖身之地。因为这里不但能遮风挡雨,还能防盗。尤其是这里干燥干净,不用担心会得风湿病和其它病。出门在外最要紧的就是要保持身体健康。当然,美中不足的是,这里蚊子很多,每晚都要对他进行不懈的攻击,有时还有老鼠也来骚扰他。尽管这样,他还是十分满意这个住所。特别难得的是,离水泥管不远的花圃里,有一个浇灌花草用的水阀,水阀虽说被人故意卸掉了把手,不能用手打开。但那阀门质量不好,关不严,一直不停地往外喷水,水流不是很大,却足够连昆洗脸洗手了,夜深人静时,甚至还能用毛巾沾着擦拭身子。

城里人就是聪明能干,能把路修成上面轰隆隆地跑汽车,下面可以住人。如果花山村也有这样一条路,花山村就不会那么穷了。花山村是在山里,离镇上有十多公里的路,而通往镇里的唯一通道就是一条羊肠小路。这两年曾经传说有一条西南出海通道的高速公路要经过花山村,可是一直没见动静。连昆经常想如果自己能挣到钱做大老板,第一件事就是从镇里修一条这样的路,上面轰隆隆地跑汽车,下面可以住人。

连昆住在这里,每天晚上,在桥上轰隆隆的汽车声中酣然入梦,好几次他甚至梦见轰隆隆的汽车开进了花山村!

和在家里一样,连昆每天总是很早就起来了。他在喷水的阀门洗漱完毕,就早早赶到劳动力市场。到了那里,看见很多人还横七竖八地躺在树林里的草地上。有的在身下垫片破编织袋,有的却什么都没有铺,直接就睡在了草地上。连昆想他们这样睡,地下有湿气天上有露水,很容易得风湿病的。和他们比起来连昆觉得自己幸运多了。

一直到了太阳升得很高的时候,那些睡在草地上的人才慢吞吞地起身,没人洗脸也没人漱口,有的只是用力地打哈欠,有的用手在脸上抹几下,有的则是狠狠地往草地上吐一口浓痰,就算完成了他们的早上洗漱程序了。

和昨天一样,也是到了快晌午时才有雇工的老板来,情形和昨天差不多。

刚开市一会儿,草地上的人们就突然骚乱起来,他们四处逃散。

一辆车身上喷着“城管执法”的白色小卡车急驶而至,车上跳下几个穿着制服手里提着手腕粗橡胶棒子的人,他们见人就打,连女妹仔也不放过。

连昆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挨了一棒。他站起来抗议,说:“你们凭什么打人?”那人却不说话,朝他又是一棒,连昆痛得打了个趔趄,他看见草地上的人都在跑,知道这不是讲理的时候,也急忙掉头就跑,他跟着逃跑的人们往树林深处跑。

在树林深处呆了好长时间后,才有一两个胆大的出去打探情况,得到信号的人才慢慢地又陆续回到草地上。

连昆发现草地上好像经过了一场浩劫,人们做饭用的家什被砸烂了,很多东西被火烧毁了。路边那间女孩子住的棚子也被推倒轧平了。

回到草地上的人们平静地收拾着被砸烂的家什,没有人表示不满或愤怒什么的,他们好像习以为常了。他们就像一群聚集在一堆腐肉上的苍蝇,受到滋扰时轰然作散,一会儿危险过去了,又重新聚集在一起,继续他们的寻觅。

快到黄昏时,来了一个开着三轮摩托车肥胖女人,按照城里的习惯,这么肥的女人是叫做肥婆的。

肥婆看了连昆几眼,问道:“阿弟,饭馆的切菜工,做不做?包吃住两千百块钱一个月。”

“做!”连昆马上站了起来。有活做有钱赚还有吃有住,癫仔才不做。

连昆跳上肥婆的摩托车。肥婆开着摩托车轰隆隆地一路狂奔,进入市区又拐了几个弯,在一家挂着“好吃再来”牌匾的门前停了下来。

饭馆 不是很大,只摆着几张桌椅。

肥婆把连昆领到一间类仅杂物房的小房间,对他说让他住这儿。小房间里有一张可以收缩的弹簧床。

连昆放下包就被领到了厨房里,那里堆着各种各样的肉和青菜。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在洗菜。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大大的塑料筐,里面装着她已经洗过的菜。

肥婆对连昆说:“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菜切好给师傅用。”连昆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找来一个大筐就干了起来。

连昆切得很快,一会儿就把那个女人洗的菜切完了。洗菜的女人直夸连昆身强力壮。连昆知道她叫韦柳芳,是从郊县来的,她老公开“摩的”,她就给人打短工。刚开始连昆不知道“摩的”是什么东西,后来才晓得就是用摩托车搭客挣钱的活路。

连昆的卖力也得到了肥婆的肯定,她有事没事总爱到厨房里来看一下,有时也会教连昆几下,如何把菜切出花样来。城里人切菜也有讲究的。比如切猪肚要切花刀,切猪小肠要切猪笼刀,切葱要切碎刀。不像乡下把菜切断就行了。

活虽然累了一点,但连昆还比较满意这份工作,不用挨风吹雨打,还能每餐都吃到肉,而且是不同的肉,鸡鸭鱼肉样样有,而且是特别的好吃,因为是经过大厨的烹饪。当然都不是直接从锅里打出来的。而是客人们吃剩的收回来回锅过一下火的,尽管这样,连昆仍觉得很美味可口。每晚吃完饭,收拾好饭馆里的东西后,还能看电视。饭馆里有一台彩色电视,能收八十几个台,比起村里大保叔家那台只能收四五个台而且经常是雪花点点的电视不知要好多少倍!连昆觉得城市生活就是比山村好。

饭馆里连厨师和服务员加起来只有五个人,而只有连昆一个人是住在店里的。所以每天饭馆打烊后,工友们都回家了,饭馆里就成了连昆一个人的天下,他可以躺在椅子上看电视,高兴了还可以把弹簧床搬出来,边睡边看电视。城里的电视节目就是多,让连昆看得目不暇接。连昆觉得这样的生活很不错,他甚至想就这么一直干下去了。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连昆不得不终止了这种想法,并最终离开了这家餐馆。

那是一个晚上,已经很晚了,连昆看完了电视剧《潜伏》,脱了衣服正准备睡觉时,肥婆来到了店里,连昆以为她是来取什么东西的,可是肥婆进了店后却挨着连昆坐了下来,关切地问连昆住得习惯不习惯。末了还把手搭在了连昆的肩上,没等连昆反应过来,她就搂住了连昆,用肥厚的唇舌狂吻连昆,还把连昆的手往她怀里塞,一身肥肉紧紧地挤贴着连昆,把连昆吓得一时手足无措。

肥婆捞起自己的衣服,露出两只猪尿泡一样颤悠悠的大奶。

连昆终于明白了肥婆要做什么了,他用力挣脱肥婆的搂抱,跳到一边,说:“老板,你不能这样做!”

肥婆扑过来又抱住连昆,嘴里喃喃地说“好兄弟,给我一次吧,我好想,好想,我给你钱!”

肥婆说着从包里取出两张百元大钞塞给连昆。连昆再次挣脱她的怀抱,把那两张百元大钞扔给她,说:“老板,我没要你的钱,你不能这么做,我也不能这么做!”

肥婆从连昆脸上看不出有任何妥协的迹象,只好拾起地上的两张百元大钞,脸色很难看地离开了餐馆。连昆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接下来更是让他无法忍受,肥婆几乎每晚都来纠缠他,全不顾他的强烈反抗,有几次甚至被肥婆扒掉了裤子。连昆决定做满一个月就走了。可是没等他做完一个月,就在一天晚上,肥婆就把他赶出了餐馆,让他滚蛋。连昆让她给工钱,她破口大骂,说:“你还想要工钱啊?你吃的住的,我没让你交钱就算便宜你了!你晓得住一晚要多少钱吗?少讲也要三四十块钱,还有吃的呢?餐餐鸡鸭鱼肉,要花多少钱?你算算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是农伯,是民工,晓得吗?醒水的快点滚!”

肥婆把连昆的包扔出餐馆,关上了门。

当晚,连昆只得重新回到立交桥下,可是,那水泥管已经被一个流浪汉占据了。他敌视地看着连昆。

连昆只得另找住处。走在笔直的马路上,他觉得城里的夜晚和白天一样没什么两样。路两边的灯亮晃晃的,还有那些挂在高楼上的霓虹灯闪烁着不同的色彩。把城市的夜晚弄得喧嚣而繁华。

马路上的各种大小汽车都跑得很快,好像都在赶急路似的。不知走了多久,连昆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地方过夜。最后,他不得不在一个灯光昏暗的墙角角落里坐了下来,他想就这样将就过一晚吧,明天还得到劳动力市场上找工作呢。

可能是走累了,连昆坐下没多久就靠着墙壁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连昆被人踢醒了,他睁开眼睛,看见两个穿着像警察一样衣服的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提着手腕粗的橡胶棒子。

“这里不给睡觉!快点滚!”他们粗暴地喝斥着。

连昆只得站起来,离开了墙角。

这时已经是下半夜了,街道上的灯光依然亮晃晃的,路上车却少了许多,行人也很少了,整个城市都在睡觉了。偌大的城市,连昆却不知道哪里才有他的栖身之地,他漫无目的在街上踯躅。

城市是美丽而繁华的,但却不欢迎他这样的“民工”。

连昆知道“民工”指的是农民工,就是像他这样到城里来打工挣钱的乡下人。这只是一种称呼,但从城里人的嘴里叫出来就含有了某种轻蔑的意义。这些年来,社会也不知怎么了,净拿农民来嘲笑,就连每年的春节电视文艺联欢晚会都要有一两个拿农民当笑料的小品节目。连昆不明白,在城市人眼里农民怎么就低人一等!毛泽东也是从韶山冲走出来的农村人啊,不一样打天下建立新中国,你们谁敢小瞧他老人家?

看不起我们民工,没有民工,谁给你们建高楼谁给你们修这么宽的马路?连昆心里忿忿不平地想着。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连昆想到要赶快到劳动力市场去。就丢开了脑子里种种奇怪的想法。因为尽快找到一份工,是他目前最紧迫的事情。

这天,连昆运气特别的好,来劳动力市场的第一个雇主就看上了他,选他去做送货员。开的工资是每月两千元。而且,这老板是和他年龄差不多的男老板。不必担心会遇到像餐馆肥婆那样的人。

这年轻男老板是做小食品批发生意的。连昆的工作就是每天踩三轮车把货送到要货的各个小商店。要货的小商店大都是周边的,离得不是很远,每天送三四趟,倒不是很累。而且,年轻男老板还特地叫连昆夜晚住在店里帮守店,这就为连昆解决了住的问题。男老板只解决连昆的午餐,通常都是叫人送来两份盒饭,一人一份,晚餐连昆要自己解决,因为老板晚上回家了。尽管这样,连昆还是很满意这份工。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年轻的男老板不看小他,看到连昆衣服少,还从家里拿了好多衣服给连昆穿,让连昆心里感动了好久。有时,男老板和朋友吃饭喝酒,只要连昆没事,他也会带上连昆。并且和村里人一样,也叫连昆叫阿昆。

连昆以为他可以这样长久地做下去了。谁知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又让他丢掉了这份不错的工。

那是一天早上,老板叫连昆去送货。连昆装好车就出发了。半路上走到一个菜市场时,看到一辆白色的“城管执法车”停在菜市场门外,几个穿制服的人驱赶在菜市场门外摆卖水果的摊贩。一个卖桔子的六十多岁的女人躲闪不及,三轮车被穿制服的人掀翻,桔子撒了一地,那几个穿制服的便用穿着皮鞋的脚猛踩撒落在地的桔子,把那些桔子踩成了黄色的桔子汁。

旁边的一些人则趁机抢着捡拾地上的桔子。女摊贩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用双手去扒地上的桔子。

有两只桔子滚到了连昆的车轮前,连昆急忙刹车,跳下车捡起桔子放到女摊贩的筐里。看见女摊贩哭得满脸泪水,他心里酸酸的,就蹲下来帮她捡那些没有被踩烂的桔子。

围观的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大声骂那几个穿制服的人:“强盗!土匪!”

穿制服为首的恫吓说:“我们在执行公务,你们莫要妨碍我们!要不然拘留你们!”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纷纷谴责穿制服的那几个人,穿制服的见势不妙,悻悻地跳上车扬长而去。

连昆把捡拾的桔子放到女摊贩的篮子里,人们见状也纷纷帮捡桔子。刚才抢桔子的人也把桔子还给了女摊贩。

连昆又把女摊贩被掀翻的三轮车扶好,刚要走,女摊贩拉住他,塞给他两只桔子。连昆摇摇头,把桔子还给了她。

连昆回到自己的三轮车前,却发现自己车上的货物少了好多。一定是有人刚才趁乱时偷走了他的东西。

连昆四处张望,却看不出是哪个偷了他的货,连昆只好先把货送到商店去。

回到门市,连昆看到老板板着脸,他想老板可能已经从商店老板那里知道了丢货的事。

连昆把回执单回交给他,小心地说:“老板,我在路上搞丢了七件货……”

老板摆摆手,说:“我知道了。”

说完,他从钱包里拿出五张百元钞票递给连昆,说:“你走吧,我不能用你了。”

连昆没接钞票,他说:“老板,对不起,我不小心搞丢了货,你没要我赔,我哪还能要你的钱呢。”

“这是两码事,这是你的工钱,我必须要给你。你搞丢货物要承担责任,不用你就是对你搞丢货物的处罚,明白了吧。”

连昆只好接过钞票,到店里拿出自己的行李,一步一回头地看着老板。老板似乎不想看他,躲到店里去了。

连昆再次失去了工作。

连昆到邮局把三百块钱寄回去给连英,并在附言里写明其中一百元给她做生活费,两百元给娘。

这是他进城一个多月来第一次挣到的工钱。

 

 

 

 

连英进城时,天色已晚,出了车站,她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她想哥哥既然是被当作杀人犯抓起来的,那就一定关在牢里。所以,她想首先要打听到监牢在哪里,才能找到哥哥。

得找可靠的人打听才行。连英看见街上的人很多,却看不出哪个可靠。她想上了年纪的应该更可靠一点,就问了一个卖酸的老奶奶,那老奶奶听说连英要找监牢,就使劲地摇晃着头表示不知道。老奶奶不知道,老爷爷总该知道吧。连英又问了一个在书报亭卖书报的老爷爷,那老爷爷也摆摆手,表示不知道。

该问谁呢,谁才知道呢?连英站在街头,望着来来往往的人,茫然不知所以。她没有目的沿街走着。男人和年轻人,她是不敢问的,怕遇到坏人。不知走了多久,这街也没走到尽头,连英觉得这街比从家里到县城的路还长。

天已经黑了,街两边的灯也都亮了。连英觉得城里的夜和白天一样亮、一样热闹。但她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她要尽快找到哥哥。

连英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就不知该往哪里走了,她看见路边有两个警察在执勤,她想警察一定知道监牢在哪里,因为哥哥就是他们抓起来的。说实在的,连英心里有点讨厌警察,因为他们抓了她的哥哥,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

连英走过去,轻声地问道:“警察叔叔,你们知道监牢在哪里吗?”

那两个警察看了她好一会,一个开口说:“市里没有监牢,在外地呢,很远。”

“不,说是在城里呢。”连英说。因为大保叔跟她说,镇派出所通知说是在城里。

“城里?城里,你是不是要去看什么人?”警察又问。

“是的,我要去看我哥哥,他被抓起来了。”连英本来想说被你们抓起来的,说出口时又改成了被抓起来,她不想得罪眼前这两个警察。

“是刚抓的吗?”

“是的。中秋节那天抓的。”

“那应该是看守所,在城东路。”另一个警察说。

“从这里怎么走啊?”连英又问。

“从这里走……”那警察四处看了一下,说:“你到前面坐106路公交车,到了新城路口下车转49路车到终点站下车,再转104路车到车床厂下车再前走过一个路口就到了。”

那警察边说边在本子上写,写完便撕下来递给连英,连英看到上面画有线路,还写有他刚才所说的坐几路车在哪里下车的站名。

连英感激地向警察道了谢谢。就到前面公共汽车站台等车,一会儿就来了一辆106路车,连英上了车,看见车上人很多,很拥挤,车上又反复播音要人们注意小偷,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袋,那里装着廖老师给的一千元钱,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用的。

连英按照警察画的线路图,轻易地找到了位于市东郊的看守所。但看门的保安却不让她进去,说是下班了,让她明天再来。

连英离开看守所,走在看守所到大马路这间的寂静小路上,心里有点紧张,昏暗的路灯把路两边的树照得迷朦迷朦的,那阴森的树影里好像随时会跳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连英不由加快了脚步,然而,她发现好像总有人跟在她身后,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精神紧张产生的错觉。

“不能自己吓自己!”连英定了定神,突然回过头一看,她身后确实有人,而且是三个!

也许人家也是赶路的。连英从学校回家时走过夜路,也在路上遇到过人。开始也很害怕,后来看见人家并没有害她的意思,和她一样,人家也是赶路的。现在后面这三个人也是赶路的吧?再说这是城里,还有路灯,身后不远就是有警察的看守所,量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连英这样想着,心渐渐静了下来。

已经看见大马路上来往的汽车了,连英刚要松一口气,却被人左右捉住了双手,嘴巴随即被堵住了。

连英挣扎,却被强有力的手抓着,她无法反抗。她喊却喊不出声,嘴里堵着东西。

连英被一直拖到树林的深处,她被人剥掉了衣服,被人压在了地上,她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阵鸟叫声把连英叫醒了,她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再看自己全身一丝不挂,下身火辣辣的疼,大腿两则还有血。她的包和衣服撒得七零八落,显然都被洗劫过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羞耻难当,她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见人了。她穿好衣服,又用其它衣服撕扯成布条绞了一根绳子,挂在树枝上,她把头伸进了活结。

这时,她想起了哥哥,哥哥还在看守所,自己是来救哥哥的,自己要是就这样死了,哥哥就没有人救了,那娘怎么活啊!

连英突然意识到她的生命不再只属于她个人,她属于哥哥,属于娘!

连英解开了树上的绳子,整理丢在地上的包。钱是一分也没有了,就连大保叔给的证明也不见了。没有了钱,她就没法在城里生存,没有证明她就救不了哥哥。

连英陷入了绝望之中。而这时,另一种绝望又向她袭来,饥饿不断向她发出警告。她想起从昨天晌午开始,她就没有吃过东西。

前面有一个女人在卖早点。嗅到食物的味道,肚子更加起劲地叫了起来。连英咽着口水,慢慢地走近卖早点的女人。

“大婶,我是从双桂县来的学生,我的钱被坏人抢走了,你可以给个面包给我吃吗?”连英说这话时,脸有点发热,她觉得自己和乞丐一样了。

卖早点的女人果然把她当作了乞丐,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喝斥叫她走。

看着她那凶狠的样子,连英知道想要得到她的施舍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连英捧着饿得隐隐作痛的肚子,躬着腰走到马路边,向一辆远远驶来的小轿车挥着手。

小轿车响着剌耳的刹车声停在了她的面前。车上的人摇下了车窗,里面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秃顶男人看着她。

连英急忙走过去对说:“叔叔,你好,我是从双桂县来的学生,我的钱被坏人抢了,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你能不能给我一块钱买面包吃,谢谢你了!”

秃顶男人认真地从上到下地看了一遍连英,好像在判断连英所说的真假。恰在此时,连英的肚子又咕噜地叫了起来。

秃顶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连英。

连英不接,她说:“叔叔,我不要那么多,我只要一块钱就行了。”

那秃顶男人也不说话,把钱塞到她手里就开车走了。

连英拿着钞票,对远去的轿车连连躬腰致谢。

连英一口气吃了五个面包,气色也好了许多。她买了一瓶水,喝了几口,又倒了一点点在手上用来擦脸,她不想让哥哥看到她曾经被坏人欺负过的样子,她不想哥哥为她担心。擦过脸,她又从包里找出梳子梳理了一下头发,这才向看守所走去。

看守所大门的保安递给连英一个本子,让她在上面登记名字等事项。填写完后,保安问她要证件。她说没证件,村里开的证明让坏人抢走了,保安说没证件不能进去。

连英求保安放自己进去。保安说所里有规定,来访人员必须持有有效证件。连英好话说了一大堆,保安就是不松口。连英只好站在大门旁边往里面张望,她期盼能看到连昆出现。

可是,她从早上站到下午,也没见着哥哥。守大门的保安都换了人了,还是没看到哥哥。看看天色已晚,她想得趁早离开这里到大马路那边去,免得晚上又遇到坏人。

城市的夜色是很美的,各种各样的灯光把城里照得和白天一样明亮。马路上各种车辆川流不息,大街上人来人往。可是连英知道,这一切不属于她,她是属于花山村的。这里的一切就和电视里放的一样,只能看一看。她不明白,同在一个国家,城市里的生活和农村的生活差别怎么会那么大,难怪那么多的人向往城市生活。

连英在马路边来回地走着,她不敢走远,她怕迷路找不到看守所,因为警察给她画的纸条也不见了。

经历过这两天的事情,她知道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她都必须坚持下去,直到把哥哥救出来为止。

夜色渐渐深了,街道上的人慢慢的少了,就连大马路上的车也越来越少了。连英想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她四处张望,最后选定了一个小杂货店的门前,因为这杂货店的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伯,她想上了年纪的人一般不会有太多的坏心眼。

杂货店里没有买东西的客人,只有店老板一个人在看电视。他看见连英走来就站起来,走到柜台前,看到连英没有要买东西的意思,他又坐下去继续看电视。

连英也站在一边看他的电视。

店老板偶尔会回过头来看连英一眼。连英以为他担心自己会偷他的东西,就站离柜台远一点。

这其间有过一两个人来买烟或饮料的,基本没什么顾客。连英想这样守一天可能也赚不了几个钱。

夜越来越深了,马路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人了,电视里已经有两三个台的主持人向观众说再见了。

这时,连英感到有水洒在身上,原来是下雨了,她只好往杂货店的屋檐下缩了缩。

店老板站起来,他看着连英说:“阿妹呀,这么晚你还没回家嘛?”

连英说:“我家不在这里。”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么晚了?”店老板又问。

“我来找我哥哥。”

“哦,没找到啊?”

连英点点头。

“那你怎么办啊?总不能这么站一夜吧?”

连英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她不知如何回答。

不站这里,又能到哪里去啊!

连英眼里的泪水流了出来。

“唉,一个妹子这样好可怜啊!下这么大的雨,你进来坐吧,要不一下子就淋湿了。”店老板拉开了柜台的门。

连英犹豫不决。

“哎呀,你还怕我嘛,我都和你爸一样年纪了。”店老板说。

连英想想也是,再说下这么大的雨,她也无处可去。她向店老板道了谢,就进了杂货店。杂货店很挤,都被东西塞满了。电视机前有一把竹子做的躺椅,已经很旧了。在货堆后面放有一张挂着蚊帐的小木床。

“你饿不饿?我煮有面条,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连英嘴里刚想说不饿,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店老板便插上电热锅的电源。几分钟后,电热锅响了起来,店里随即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味。

店老板拔了电源,用一只大碗给连英装了满满一碗面,面条里还放有瘦肉,香气扑鼻。连英也顾不得客气,端过来就吃。只用两三分钟就吃完了。

店老板问“还要吗?还有快餐面。”

连英说吃饱了不用了。

“那你洗一下,休息吧。”店老板说。

连英这才发现杂货店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格子,是做洗澡间和卫生间用的。洗澡间和杂货店之间只用一块布帘挡着。

说实在的,连英还没有在这只用一块布作遮拦的地方脱光衣服的勇气。

她只好说不用洗了。

店老板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说:“你洗吧,我出去一会。”说着就走了出去。

连英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她想自己也太小心眼了,错怪了别人的好心。她这样想着,就走进洗澡间洗澡了,还把头发也洗了。

等她全部洗好穿好衣服,店老板才回来。

店老板让连英睡小床,他睡躺椅。连英连忙推辞。店老板却不理她,顾自拿了一条毛巾被就躺在了躺椅上。

连英怀着感激的心情,躺在了小木床上。

这一夜,连英想了好多。她想到了早上那个给了她一百块钱而不和她说一句话的秃顶男人,想到了热心收留自己的杂货店老板,她觉得城里的人真好。

连英就这样东南西北地想着,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听见躺椅上的店老板经发出了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连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她梦见了那三个坏人。她梦见那三个坏人全压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感到自己很快就窒息了。

她大声呼喊着,用力挣扎着。她吓醒了,她睁开眼,发现店老板正光着身子骑在她的身上,她的下身火辣辣的痛。

店老板气喘吁吁,不停地扭压着。

连英知道店老板在做什么,但她没有反抗,她木然地承受着店老板的重压。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滴在那有汗臭的枕头上……

 

 

 

 

 

这一次,连昆的运气没那么好了,好几天都没有雇主找他。为了省去每天来回的跑,他也在树林里找了一个位置住下了。他没有塑料布也没有编织袋,只好折了些树枝当床铺。被推了棚子的女妹仔也住到树林里来了,不过她们和男人住的地方隔有一定的距离。那些年轻的男人,见女妹仔住进来了,情绪就显得特别的亢奋,有的在高声地唱歌,当然都是时下流行的爱情歌曲,什么“老鼠爱大米”呀,“两只蝴蝶”呀,六音不全地表达着他们内心的渴望。有的还故意光着膀子在草地上晃来晃去,希望能引来女孩子的目光。

也许是人多,树林里晚上也很热闹,有的人点起火堆打扑克牌,有的在吹牛,有的故意高声讲一些黄色的笑话,他们希望不远的女妹仔们能听到。

连昆没兴趣也没心情去吸引女妹仔,他心里想着的是他的四个大目标。

由于树林里没有水,连昆已经几天没洗脸了,更不要说洗澡了。刚开始,他觉得很难受,后来也慢慢习惯了。他的衣服特别是衣领和衣袖也有了油亮的污垢,他开始变得和树林里的人一样灰头土脸的了。

这天临近晌午的时候,来了一辆大卡车。草地上的青壮年男人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爬上大卡车。连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经验告诉他,跟着大多数人的行动没有错。

果然,在他爬上车后,从车头跳下脑瓜大的粗脖子男人,他对车上的人喊:“建筑泥水工,只要四十个人!”

车上的人显然超出了四十人。

粗脖子点了一下人数,说:“多了,下来几个。”

但车上的人都你看我我看你,紧紧地抓着车厢挡板,生怕一松手就会掉下去一样。粗脖子男人只好走近车厢用手指着谁叫谁下车。于是车厢边的人拚命往里挤,车厢骚动起来。

连昆被夹在靠近的车头的地方,一动也不动。幸好,很快车子就开了。

汽车一直开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样子,来到了一个建筑工地。

车上的人下车后,被带到一块空地上。粗脖子男人说他们四十个人叫做泥水队。是负责浇灌混凝土的。也就是在扎好了钢筋的地方浇铸混凝土,连昆被粗脖子男人指定为队长。这时,连昆才知道,粗脖子男人姓罗,是这个工地泥水工的包工头,工地上的人都叫他罗老板。

罗老板说这里要建中天大厦,共68屋高,号称全省第一高楼。连昆他们对大厦的高矮没什么兴趣,他们只想知道,在这里干活一天能挣多少钱,但罗老板却没说,他们也不敢问。罗老板说了,谁调皮就叫谁滚蛋。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滚蛋。

到工地的第一天,他们先是搭住的棚子。棚子是用石棉瓦搭的,虽说简陋,却能遮风挡雨,因为很快冬天就要到了。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水洗脸洗澡。虽说没有热水,但冷水是随便用的。第一个晚上,连昆就直接站在水龙头下,让水哗哗地冲洗全身,仿佛要把几天的污垢全冲洗干净。冲洗完后,他感到格外的清爽。加上有了一份相对稳定收入又比较高的工作,他心里特别高兴。虽说罗老板没说薪水多少。但做过建筑工的都知道,如果不出意外,进了一个工地至少要做完这个工地的工程。一个工程少说都要一年半载,像中天大厦这样的大工程最少要两年以上。那就是说,他们可以在这里做两年以上。收入也比打散工要高得多的。据说最低也有一百块钱一天。如果老板大方一点能拿到两百块钱一天。就是按最低的一百块钱一天算,一个月也有三千元。更重要是工地吃住都包了,也就是说他们拿到的是纯净的薪水。按这样算,一年能有三万多的收入呢!

想到这些,连昆心里就阵阵欢喜,他想一定要好好干,让老板满意。

但是第一天,连昆他们这个队就出了问题。说他们所浇铸的水泥基柱不合格。原来,浇铸这水泥柱子也是有讲究的,要求水泥要注满柱子的四角,保证每个角都丰满,同时,还要保证柱子四面光滑,所留气泡孔隙不能超过一公分。

罗老板教训了他们一顿,还特地把连昆批评了好一阵。并说,他们全队这一天的工资全部扣除。

面对罗老板的教训,连昆不敢吱声。

罗老板走后,连昆特地去看了浇铸的水泥柱子,果然发现水泥柱子的四个角有很多塌陷,柱子面上有许多气泡,就像家里煎的荞麦饼一样。连昆认为之所以出现这样的问题,是浇灌水泥的时候没搅动,水泥浆没有充满模板缝隙。

第二天,连昆安排10个人专门用棍子搅动混凝土。

但连昆觉得用木棍搅动的效率太低了。他想起在家弄秧苗畦时,用脚搅田泥的情景,就脱了鞋跳进了水泥浆里,用脚搅动,果然效果好了很多。其他人见状也都像他一样跳进了水泥浆里。

这一天的工程质量是特别的好。

但只过了几天,连昆他们就受不了。所有人的脚都被水泥浆泡得脱了皮,露出了血红的肉,不要说进水泥浆里搅动,就是不小心遇到水都火辣辣的疼。

但工程却是不能停的,他们还得浇铸水泥浆。连昆想了个办法,到菜市买了几大包塑料袋子分给大家套在脚上,总算能应付一下。

不久,工地发生了一件事。

这一天,一个从脚手架下经过的工友,被楼顶上从天而降的一根钢筋从脑袋插入,穿过身体从屁股钻出插进地里,那工友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像稻田里的稻草人一样直挺挺地立在那里。血流满了他脚下的泥土。急救车来到后,医生看了看就连连摇头走了。后来,连昆和几个工友一起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这个稻草人一样的工友连同钢筋一起拔了出来,交给火葬场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罗老板就来到了工地,把所有人叫到一起。这时,连昆发现,罗老板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白裤子、白皮鞋白恤衫的男人。

罗老板介绍说白裤子男人是这个工地的建设单位中天实业公司的老板林总,他今天来是给大家发劳保用品的,让大家鼓掌感谢林总。

大家便拍起巴掌来。一会儿,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女人带着几个人从另一辆车上下来,漂亮的年轻女人让车上下来的那几个人把几个大纸箱抬到连昆他们面前。

漂亮女人穿着一件很短的紧身上衣,那上衣短得仅能包住她挺拔的胸部。漂亮女人走到连昆他们面前说,这些劳保用品记在每个人的帐上,结算工钱时将从中扣除。

在漂亮女人说话时,连昆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他觉得很好闻就紧抽了几下鼻子。他注意到漂亮女人白嫩的肚皮上有一个很好看的肚脐眼,那好看的肚脐眼上扣着一个闪着炫目光彩的小圆环。

连昆他们便每人得到了一顶黄色的安全帽,一双长统水鞋。

后来连昆知道这漂亮的女人是中天公司的财务部长,叫李青,是专门管钱的。她是林总的老婆。连昆有点纳闷,这么漂亮的年轻女人,又管着大把的钱,为什么要嫁给林总。因为林总从面相看来少说也有五十多岁了,还长着一个很大很难看的罗汉肚,脸上也全是坑坑洼洼的就像花山村的山路。

林总他们走后不久,又呼啦啦来了几辆车,从车上下来一大批的人,在林总和漂亮李青以及罗老板毕恭毕敬的陪同下,他们围着工地转了一圈,到处指指点点,然后就走了。

有了水鞋,连昆他们就不用赤脚搅拌水泥浆了,大家脚上的伤也就慢慢的好了。

连昆心里总觉得,他们的水鞋是那个被钢筋插成稻草人的工友用命换来的。

晚上,连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眼前总是出现李青那好看的肚脐眼。他不知道阿珍的肚脐眼是不是也这么好看。他很想知道扣在李青肚脐眼上那个闪闪发光的环是什么东西,他想也给阿珍的肚脐眼装上一个。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就是阿珍的肚脐眼和李青的一样好看,阿珍也绝对不敢穿着那么短的上衣,把肚脐眼露出来给别人看的。那样不被村里人骂死,也会被人笑死。

唉,农村人为什么就不能和城里人一样生活呢?

半夜里,连昆做了个梦,在梦里他摸着了李青那白嫩的肚皮,还用嘴亲了她那好看的肚脐眼,而李青似乎也很配合着他,用她那细长的手指抚摸着他,他在极度紧张中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慰。早上醒来时,连昆发现自己的内裤湿润湿润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腥味。

 

 

 

 

 

连英每天都到看守所门口等待,希望能看到哥哥。可是连等了两个星期,都没见到哥哥。她每天晚上还是回到杂货店住,尽管每天晚上都要承受店老板的重压。尽管她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相比起来,要比在外面受到的侵害能接受一些,再说,店老板除了每天晚上要她的身体外,对她还不错,给她饭吃给她地方住,有时还给她一些零花钱。这几天天气有些转凉了,他还给连英买了一套秋衣。连英每天到看守所等哥哥,他也没说什么,连英回到杂货店时,总能吃到他做好的饭菜。饭菜虽说不是很好,却能吃饱,而且每餐都能吃上肉。这比家里和学校的伙食都好多了。

直到有一天,他们这样的生活被彻底打破了。

这天半夜,和往常一样,店老板照样脱光了衣服骑在连英的身上做那种事。突然,店门被人狠狠地撞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冲进来,她们掀开被子,把连英拖下床,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打。

边打边骂:“野鸡婆,臭婊子!贱货!”

一会儿功夫,连英身上到处是伤痕。

店老板已经穿好了衣服缩在一边低着头,不敢吭声。老女人打累了,转身又骂店老板:“你这老不死的,在外面养野鸡偷食,有家也不回。看你这把老脸在街坊面前往哪里放!”

年轻女人狠狠踢了连英两脚:“骚×!快滚!”

连英伸手去抓自己的衣服,却被老女人抢了过去:“你还穿什么衣服,你这样出去,让大家都看看你的骚样!”

说着几把把连英的衣服撕烂了,揉成一团用火点燃后扔出了门外。

连英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扑过去用脚踩灭了火,但衣服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连英用烧得不成样子的几块布捂住身子,逃离了杂货店。

连英一路跑,也不知跑了多久,跑不动了她才瘫坐在地上。这时,她才想起了哭。

身上的伤这时候也痛得很厉害。深夜的寒意让她不停地打颤。她想或许等不到天亮,自己就会被冷死了。其实,现在她觉得自己也是生不如死了。天亮了,自己这个样子如何见人?就这样死掉算了吧。

连英这样一想,心里倒慢慢平静了下来,她蜷缩成一团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连英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温暧的白色被子里,床头吊着一只大瓶子,大瓶子里通过一根细细的管子连到自己的手上,里面的水正不紧不慢地滴着。

连英四处看了看,发现这是医院,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医院里来了。

这时,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面容慈善的老太太。她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盒。看见连英醒了,就俯下身来,关切地问:“孩子,你醒了?来先喝点粥吧,刚打回来的。”

说着打开保温盒,用匙羹给连英喂粥。一夜的折腾和惊吓,连英现在真的感到很饿了,她喝着老太太喂给她的粥,看着老太太慈祥的脸,她想起了小时候在娘的怀抱里的情景。她下意识地喃喃地叫了一声:“娘……”

老太太用纸巾擦拭了连英的嘴,说:“孩子,我不是你娘,我姓杜,你就叫我杜妈好了。”

连英叫了一声:“杜妈……”

“哎。”杜妈甜甜地答应着。

“杜妈,是你救了我吧?”连英问。

“我晨练跑步路过体育中心时看见你昏迷在路边,身上还有伤。我想你可能遇到坏人了,我报了警,就赶紧拦车把你送来医院了。一会儿,民警同志就会到这里来向你调查。孩子,不管你遇到了什么样的坏人,政法机关都会为你讨回公道的,我们的社会不容许坏人横行!”杜妈说这些话时,脸色也变得严厉起来。

这时,病房门开了,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手里提着一个大纸袋子,她向杜妈叫了一声“妈。”

杜妈说了一声:“婧儿,你来了。”

杜妈回头对连英说:“这是我小女林婧,在《桂城日报》工作,你叫她婧姐就行了。”

连英叫了一声“婧姐。”

林婧走近连英床前,看着连英关切地问:“怎么样,好点了吗?”

连英点点头。

林婧从纸袋里拿出一套新衣服,说:“这是我刚在商场买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连英说:“谢谢婧姐,我很喜欢!”

林婧坐在床边和连英聊了起来,连英把自己这十多天来的经历都告诉了林婧。职业习惯让林婧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新闻素材。

一会儿,警察来到了医院病房,他们看到杜妈,都谦恭地叫:“杜老。”

在向连英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一个女警又带着连英做了必要的身体检查。随后,在连英的带领下,他们来到看守所附近的杂货店,抓了杂货店的老板,又叫杂货店老板带路到他家抓了他的老婆和女儿。

从公安局出来后,连英就跟杜妈回了杜妈的家。连英看到杜妈的家很大,有五六个房间,却只有杜妈林婧母女和保姆三人住。

杜妈给她安排了一间房,叫她安心住下来,说看望哥哥的事由她来安排。

连英住在杜妈舒适的家里,心里想了许多许多,她想城里还是好人多。

晚上,杜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着一个小本子打电话。虽然连英不知道她给谁打电话,但她听得出杜妈是在为她看望哥哥的事打电话。

一会儿,杜妈放下电话,过来跟连英说:“英子,我安排好了,明天去看你哥哥。走,我们到超市逛逛,给你哥带点东西。”

杜妈带着连英到超市给哥哥买了许多东西,有吃的、用的,还有穿的。

连英心里对杜妈很感激,却不知如何表达。她只好一有空就帮保姆干活,把地板拖了又拖,把窗口擦了又擦。

晚上,林婧回来了,她坚持要和连英一起睡。

这个晚上,林婧和连英聊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一早,杜妈母女带着连英出了门,门外停着一辆漂亮的小轿车。

看见她们出来,从车上下来一个叔叔,谦和地叫了声“杜老”,并把她们一一让上车坐好,他自己才上车坐在前面司机的旁边。

杜妈称他叫小李。

这是连英第一次坐这么高级的小轿车。她觉得很舒坦。车里很宽敞又很干净漂亮,还有很好听的音乐。那音乐声细细的若有若无,听了让人心情很舒畅。

小轿车开的很快,一会儿就到了看守所,小李叔叔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在进看守所大门时,守门的保安立正向连英她们坐的小轿车敬礼,小轿车一直开到一幢楼前才停下。

楼下站着几个警察,正注视着小轿车。

小李叔叔抢先下了车,给杜妈打开了车门,杜妈下了车,原先站着的那几个警察迎上来满面笑容地和杜妈握手摇手。和杜妈摇完手,又和跟在后面的连英和婧姐握手摇手,然后把他们迎上楼,进了一间摆有水果和矿泉水的屋子里坐下。

一个肥胖的警察问杜妈:“杜老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指示?”

杜妈连忙摆摆手,说:“我今天主要是陪英子来看她哥哥的。英子从县里来到城里好长时间了,一直见不到他哥哥,如果不违反有关法规的话,请陈所长安排一下,让他们兄妹见个面,这也体现我们司法的人文精神嘛。”

肥警察急忙点头:“是的,是的,杜老您看是把疑犯带到这里来,还是劳您亲自到接见室去呢?”

杜妈挥挥手,说:“所里怎么方便就怎么安排吧,不要坏了规定,主要是他们兄妹见面。我就不去了。”

一直不吱声的林婧说了声:“我陪英子去吧。”

肥警察连忙说:“好的,好的。”回头对身边的另一个警察说:“王科长,你带林记者她们过去吧。”

王科长便带着连英和林婧下楼,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来到一个有武警持枪守卫着的门口。

王科长把连英和林婧领到一个小房间,中间用不锈钢管把房间分成两半。一面厚厚的玻璃从上到下封堵住所有的空隙,两边相对各放着一张小凳子,凳子的上方挂着一个电话机。王科长叫连英坐在小凳子上,用步话机和什么人说了几句话。

一会儿,那边的小门开了,一个警察带着连昆出现在门口。

连英站起来,大声叫着:“哥哥!”

连昆看见连英,用手捧着脚镣慢慢走了过来,很困难地移到小凳子边坐下。

连英大声地叫喊着,可连昆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呆呆地看着连英。

王科长走过来,摘下电话听筒递给连英,示意她用电话说话。那边的那个警察也把话筒放到了连昆的手上。

“哥!”连英对着话筒叫了一声。

“英子……”连昆也在话筒里叫了一声。

“英子,你怎么来了?娘好吗?”

“哥,你没杀人,是公安搞错了,是不是?”

连昆笑了笑,说:“我是杀了人,不过哥杀的那些人该杀,他们欠钱不给,赖账!”

“哥,你没杀人,你没杀人,是公安搞错了!”连英哭着说。

“不!英子,哥是男人,做了的事就得承认。英子,哥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给你买电动车,再也没有能力送你读大学了,娘就全靠你了……”

“不!我不要电动车我不要读大学,我只要哥哥!”连英哭得泪流满面,林婧在旁边不停地用纸巾给她擦拭。

“英子,你回去告诉阿珍,叫她不要等我了,有好的人家就快点嫁出去吧。我欠她的一件羊毛衫也没有办法兑现了。”

“哥……”连英哭泣着。

“英子,娘身体不好,家里的事你多担待一些。”

“哥,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要救你出去!”连英咬着牙说。

“傻妹妹,杀人偿命,哥这条命是要搭上的了。不过,我不后悔!因为我杀了该杀的人!”

“哥,你没杀人,公安抓错人了,你没杀人!你说呀,哥!”连英哭喊着。

连昆痛苦地摇头。

一直站在门边的那个警察走到连昆身边说了句什么,连昆对连英说:“英子,你还是快点回家照顾娘吧,别呆在城里太久了,城里花费大,坏人多。”

连英说:“不怕,我有婧姐,还有杜妈。”

那个警察架起连昆向门口走去。连昆一步三回头。

连英扒在不锈钢栏上,双手不停地拍打着玻璃,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哥哥!”

随着自动门的闭合,小屋那边一片空白。连英瘫软在地上。林婧和王科长急忙扶起她。

王科长说了声:“时间到了。”

在王科长和林婧的劝说下,连英回到了休息室。她们带来的东西通过王科长转给连昆。然后离开了看守所。

回到杜妈的家,一进家门,连英就“扑通”一声跪在了杜妈面前,哭着说:“杜妈,求求你,救救我哥!我给你磕头了!”

连英说着向杜妈连连磕头。

林婧和杜妈急忙把连英扶起来。

杜妈说:“英子,我救不了你哥,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能救你哥。我知道你哥是为了讨工钱杀的人,但是法不容情啊,五条人命呐!”

“你能的,杜妈,你能的,那些警察都听你的话!”连英说。

杜妈摇摇头说:“英子,我只是一个离休的老共产党员,安排你们兄妹相见,已经违背了我革命几十年不以权谋私的原则,这已经是破例了。再说,任何人都没有破坏法律的权力。你哥杀了人,犯了罪,就得接受法律的制裁,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不!我哥哥是好人,我哥哥是好人呀!”连英哭喊着。

杜妈示意林婧扶连英进房间休息。

连英情绪稳定后,杜妈和林婧商量,决定由林婧护送连英回去上学,并到她家了解一下情况,以便给予必要的帮助。

临行前,杜妈又从银行里取出两千块钱送给连英。

连英流着泪向杜妈鞠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杜妈,和林婧踏上了回家的路。

连英带着林婧首先回到了花山村,看望卧病在床的娘,林婧和躺在床上的连英娘谈了好久,又给她照了几张像,还把他们家也照了像。后来,又叫连英领着到了村长大保叔的家,和大保叔谈了许久,中午,大保叔张罗着要留林婧吃饭,林婧说在连英家吃。

菜是林婧从县城买的肉,娘叫阿珍杀了家里生蛋的老母鸡。吃过中午饭,林婧和连英就回县城了,临走时,林婧把身上带的一千块钱给了连英的娘。

回到县城,她们直接去了连英的学校,找到了班主任廖老师,林婧又和廖老师谈了好久。黄昏时,林婧坐上了回城的末班车。

第二天,《桂城日报》在社会新闻版发表了林婧采写的通讯《妹妹找哥泪花流》,详述了连英进城找哥哥的经历。

文章发表后,在桂城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报社的热线电话一直响个不停,以至报社不得不临时开通了一条专门的热线电话。许多读者表示了对连英一家的同情,许多人纷纷给报社捐款要资助连英,市人民医院表示愿意免费为连英的娘治病。短短几天时间,报社收到的社会捐款就有五十多万元。报社也为此专门在报社内部举行了一次捐款活动。

报社领导指派林婧专门负责捐款的管理。

在报社领导的支持下,林婧和人民医院协商后,由人民医院派出救护车到双桂县花山村,把连英的娘和阿珍接到了人民医院,安排住进了病房。

人民医院组织精干的医务人员,对连英娘的病进行了确诊,并立即安排手术。

在安排好这一切后,林婧又几次到看守所采访了连昆,并告诉他连英已经回到学校继续上学,他娘已经接到市里治疗。

连昆听了,扑到地上对着林婧连磕三个响头,泪流满面地叫了一声:“大姐!”

 

 

 

 

 

 

工棚里横七竖八地睡着四十几个人。几十个人睡在一起,就有了许多的好笑的事情。首先是有的人的名字就很有意思。睡在连昆上铺的大个子叫廖康,因为他屙尿时哗哗响特别大声,大家都叫他尿缸。对面睡的是韦德搞,人长的瘦小,大伙都叫他没得搞。

尿缸人长的牛高马大,睡觉爱打呼噜,那呼噜声就像公牛发怒一样低沉但又很剌耳。没得搞睡着后喜欢放屁,那屁不但声音大还特臭。常常把一工棚的人都熏醒。而尿缸的呼噜声也常常在没得搞的屁臭中嘎然面止。大家又觉得没得搞的屁放得好。

尿缸最近晚上睡觉总有动静,好几次甚至还把床铺弄得摇晃起来,刚开始,连昆以为是尿缸做梦,可是后来,连昆觉得不对,因为他发现尿缸的动静是有节奏的并且好像故意压抑着的,一旦连昆或睡在他们邻铺的没得搞有所反应时,尿缸的动静马上就会停下来。连昆被折腾得睡不好觉。他就悄悄准备好了手电筒。

到了半夜,大家都睡得鼾声四起时。尿缸的动作又开始了,刚开始时是很轻微的,随着动静的持续,动静越来越大,床铺又开始摇晃起来。尿缸的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连昆拿着手电筒,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他猛地掀开尿缸的蚊帐并打开了手电筒,却发现尿缸脱得全身光溜溜的,紧紧搂着揉成一团的棉被。看到手电筒的亮光,他猛地翻身钻进了棉被里,并大声地骂连昆:“癫狗卵,照什么卵?”

连昆要掀尿缸的棉被:“你这个废狗,一个晚上都在搞什么卵?床铺都要给你摇塌了!”

“哈哈,阿昆你是多卵余,人家自摸打飞机,你也要管!”

睡在连昆对面的没得搞说道。

“操你姐那个烂х!你才自摸!”尿缸骂道。

“没自摸,你摇床铺扛卵啊?”没得搞也不甘示弱。

“他妈的那个烂叉,我看你们是卵包胀黄了的!这么夜了还吵闹,有本事去找小姐嫖射,莫吵人家睡觉!”年长的老蓝骂道。

大家这才静了下来。

工友们常有争吵的,不过没有哪个把这种争吵当真。争过了吵过了甚至打过了,第二天见面又嘻嘻哈哈了。大家都知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的道理。

 

 

快要过年了,城里的人们都在整箱整箱地往家里搬运水果和年货。

连昆和工地上的人都盼望着老板发钱放假回家。可是,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直到大年除夕的早上,罗老板才来给每人发了一千元钱。并说下午放假,晚上饭堂加菜。

拿到钱的工友们兴高采烈,尽管只是一千块钱,但毕竟是他们半年来第一次拿到的工钱。

晚饭比平时早了许多,四点多的时候就开饭了。菜也很丰盛,有大碗大碗的扣肉、红烧肉,还有难得吃上的白切鸡、烧鸭和鱼。罗老板还送来了几箱啤酒。

大伙放开肚皮大吃海喝。

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连昆也喝了两碗啤酒。

酒足饭饱后,大伙嚷嚷着今晚怎么过。有人提出到广场大屏幕那里看春节联欢晚会,有人提出去逛全市最高级的商场——帝王商厦。

连昆酒后头有点晕,本想不去的,但经不起大伙的起哄。便也洗澡换上干净衣服,和大家前呼后拥地出去了。

他们不愿花每人一元钱坐公交车,他们想边走边看热闹,就沿着大街往市中心走。可是,让他们很失望。大街上并没有他们所期待的热闹,相反,大街上行人车辆寥寥无已。往日满街跑的出租车和各种各样的汽车、摩托车,电动车都不见了。街上冷冷清清的,偶尔看到一辆车或一两个行人也都是急匆匆的。

连昆觉得城里人过年一点也没过年的气氛。如果是在乡下,这时候村里可热闹了,家家户户电视开得哇哇叫,炮竹放得震天响,小孩子满村跑。男男女女聚集在大榕树下打牌、吹牛,热闹非凡,那才是过年的样子。

连昆觉得还是在村里过年好玩。

尽管这样,大伙还是兴高采烈地往市中心走。目的就是想看看帝王大厦的气派。

帝王大厦高高地耸立在市中心黄金商业中心,它要比周围的许多高楼高出一大截,楼顶有一根十几丈高的铁柱,不停地向夜空发射着一个个眩目的银球。而且全身披金戴银一般金光闪烁,富丽堂皇。和它的名字一样显得霸气十足。

连昆一行嬉笑打闹着来到了帝王大厦光彩夺目的门厅,勾肩搭背正往里走,却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很漂亮的女保安拦住了他们,并把他们往外赶。把他们赶到门外后,指了指立在门厅外的一块牌子。

连昆看到那牌子上写着:“高级场所,衣冠不整及民工谢绝入内!”

“我呸!你姐那个烂叉!嫌我们没有钱,我哪天中了福利彩票五百万,我把你,还有这个商店连人一起买回家!”

尿缸朝那漂亮女保安和帝王大厦恶狠狠地说。

“算了,这没是我们穷人进的地方,我们还是到广场去看电视吧。”老蓝提议道。

老蓝的提议得到了几个人的响应,于是有几个人随老蓝往广场方向中走去。

尿缸说还是逛商店好玩,连昆想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纯羊毛线,就跟了尿缸走。没得搞也跟了他们。    

大伙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帝王大厦。

连昆和尿缸、没得搞在市中心转了一圈,发现不少商店都关着门,只有几家大商场开着门。尿缸领着他们又进了一个大商场,这个商场倒是没有保安拦门口。商场里的人也很少。营业员都围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

尿缸要买一块香皂,喊了好久,才有一个女营业员很不情愿的过来,给尿缸拿了块莲花牌香皂。尿缸拿起香皂嗅了嗅,本想再看别的牌子,但他看见女营业员那好像借米还糠的脸,只好掏钱买下了香皂。

连昆看见买毛线的柜台有很多毛线。本想叫营业员拿来看看,但想想自己现在又还没确定要买,万一看了不买,那营业员岂不是要骂人了,大年里被人骂彩头不好。所以,连昆就没有叫。他们随便看了一下就离开了商场。

离开商场,他们都觉得城里一点也不像过年的样子。就悻悻的没有目的的乱走,反正时间还早,明天又不用做工。

一路上见到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灯光。那些种各样的灯光把城里照年好像白天一样亮光。

连昆他们不明白城里为什么要安这么多的灯。而这些被灯光照得像白天一样亮光的街道上却没几个人走。就连街道两边的门面也都关着门,没有人的。

城里人就是奢侈,就是浪费。

“城里人就是古怪,有生意没晓得做,有钱没晓得赚。城里的女人就是坏!狗眼看人低!等我中了彩票大奖,我就把城里的所有年轻女人全部搞完去!”尿缸还在为刚才的事忿恨不平。

“阿哥,捶背吗?”

一个打扮得十分妖艳的女人拦在了连昆他们面前。

“捶背?捶什么背?”尿缸问道。

“没捶背,做工也得呀。”女人浪声浪气地说。

尿缸:“我们天天做工,累得腰都直没起来了,还做工?”

“哎约,阿哥真会开玩笑。你这么大块的身材,哪里会累得着你。来来!”女人一边说一边把他们往身后的发廊里拉,尿缸半推半就的进了发廊。

进了发廊,连昆看到发廊里只有这个拉客的女人。

女人看准了尿缸,一进发廊就把他拉进了里间。连昆和没得搞都有点好奇的打量着发廊里的陈设。

说是发廊,其实除了桌子上的几瓶洗发水外,没有任何理发的工具。他们明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鸡店,这个女人就是鸡婆。

连昆想快点离开这种地方。一会儿,尿缸和女人从里间走了出来。

“玩一下子嘛,大过年的,开心一下轻松一下嘛。”女人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

尿缸一声不吭地把连昆和没得搞拉出门外,一直离开发廊很远才停下来。尿缸说:“你们想搞吗?”

“好贵的,哪搞得起啊?”没得搞说。

“不算贵,我问过了,一个晚上三百块钱,我跟她讲价,两百块她也做。”尿缸说。

“两百块也贵啊,我们身上笼统就是一千块钱。”没得搞说。

“一个人两百块是贵了点,三个人两百块就没贵了。”

“三个人搞她?人家哪里会愿意啊!”

“你是笨卵!我有办法。你们一人拿七十块钱给我。”尿缸向他们伸出手。

“得没得啊?我听讲鸡婆都是好精的!”没得搞有点不相信。

见他们犹豫,尿缸有点急了,他说:“他妈的那个烂叉,你们两个废狗,有搞没晓得搞,七十块钱搞个城市妹你们都没舍得搞,难怪挨人家城里人看扁你们了!”

“阿昆,你搞咩?”没得搞看着连昆说。

“七十块钱搞城市妹,值得!搞!”连昆下了决心说。

他们把钱交给了尿缸。

“这才像个男人的样子嘛!走,跟我来。”尿缸胸有成竹地说。

尿缸把他们带到了一家私人旅馆,花五十元钱开了一间房。

进了房间,尿缸说:“我等下去把那个小姐带来,你们先躲在床底,我搞完后,就说上厕所,阿昆接到搞,阿昆搞完,到没得搞。记倒,以上厕所为暗号。现在你们先躲到床下,没要出声啊!”尿缸看着连昆和没得搞钻进床铺底下藏好,这才带上门,走了出去。

十多分钟后,尿缸带着小姐进了房间。尿缸关好门,关了灯,还把灯泡拧了下来,他怕小姐开灯。

做完这一切,尿缸就迫不及待地把小姐抱起来扔到床上。一会儿,床铺就摇晃了起来,就像以往在工棚那样。随着小姐的喊叫,床铺摇晃得更加激烈。躲在床下的连昆和没得搞一直担心床铺会垮下来。

好久,才听到尿缸挨刀砍一样嚎叫了一声,床铺终于停止了摇晃。

“阿哥,你好狠啊!”小姐说。

“我好久没得搞了,今晚要搞倒够为止!”尿缸说。

“好啊,就怕你没那个能耐!”小姐说。

“有没有能耐,你今晚就晓得了。我先上个厕所,再搞。”尿缸说着下了床,摸黑进了厕所,一阵尿响过后,尿缸从厕所出来钻到了床底下。连昆从床下出来,上了床。

他摸索着爬上了女人的身上。

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原因,连昆刚上了女人的身上,就觉得一股热流从自己身体深处喷射了出来。

“哈哈!才第二炮就早射了,还讲要搞几多炮!”小姐浪声笑了起来。

连昆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床铺,上了厕所。

没得搞上了床铺。一会儿,床铺又摇了起来。没得搞摇的虽说没有尿缸那么厉害,但也摇了足足十多分钟。

没得搞上厕所后,尿缸重又上了床,

床铺又开始像要垮塌一样摇晃起来。

尿缸这次摇得特别久,中间还休息点了一支烟抽起来。

抽完烟,床铺继续摇动。

直到尿缸抽完三支烟,床铺才停止了摇晃。尿缸上了厕所。

连昆怀着强烈的复仇心理上了床。

“唉哟,阿哥,歇下子好吗,我顶不啦了。”小姐有气无力地说。

连昆一声不吭,如猛虎扑食一样扑了上去。

这次连昆终于尝到了做男人的快乐。

他们三个人轮流着每个人都跟那小姐睡了三次。最后,尿缸一觉和那小姐睡到天亮,天亮时,尿缸又再次摇晃了床铺。

天大亮时,尿缸把小姐送走后,回到房间把连昆和没得搞从床底叫了出来。连昆提出回去睡觉。

尿缸说:“笨卵,在这里睡不好嘛,又有热水洗澡。”

连昆担心要多收房费。尿缸说在下午2点钟以前退房就不用另外收费。

于是三个人挤在床上睡了起来。

也许是昨晚没睡好,三个人躺下一会儿就全部睡着了。

直到有人敲门,他们才醒了过来。

开了门见是服务员,她问还要继续住宿吗。

尿缸说不住了。服务员叫他们去退房。要不超过2点要收到半天房费的。

尿缸他们便呼啦一下全部跑出了房间。

他们刚离开旅馆没多远,那个叫他们起床的服务员追了上来。

尿缸以为有什么事。

服务员说他们丢东西了,说着递给他们一个小小的钥匙包。

服务员走后,尿缸问:“是你们的吗?”

连昆摇摇头,没得搞也说没是他的。

尿缸便开了包,包里有两块钱,还有一张暂住证。暂住证上的照片是发廊那个小姐的。再看这发廊小姐竟然是来自一个偏僻山村的。

尿缸气得连声骂道:“他姐那个烂叉!我们挨那个鸡婆骗了了,花一百六搞了个土鸡!呸呸呸!”

“我们也没吃亏,七十块钱搞了三炮,才二十几块钱一炮,没算贵!”没得搞说。

“我是下了好大本钱要搞城市妹的。搞土鸡,野狗岭那边十块钱一个多得很!”尿缸说。

“算了,反正都是鸡,城里人还爱吃土鸡呢!”连昆说。

尿缸取出包里的两块钱,把那包连同暂住证扔进了下水道里。

 

 

 

 

 

 

 

最近几天,连昆特别烦。他们这个工程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了,主体工程已经全部完工,现在主要是外墙装修,已经没连昆他们泥水工什么事了。他们在这个工地上也已经做了一年多了,除了去年过年时,罗老板给每人发了一千块钱外,他们一直没拿到工资。罗老板说是工程没完工,没有结算所以没钱发。后来闹的凶了,罗老板带连昆去见了李青。

李青仍然穿着露出漂亮肚脐眼的衣服。而且这次还把那白白的奶子也露出了一大半,让连昆看得脸红心跳,全身的血直往头上涌。

李青说工程款没有结算,没钱发给他们。

连昆跟李青说话时,眼睛一直不敢看她。

离开李青的办公室时,连昆听到李青在背后说了句“壮仔,讲话几鬼夹壮哦!”

连昆晓得李青是笑他讲话夹有壮话的口音。心里有点忿忿不平,心想,这是壮族省,讲话不带壮话带什么?要讲京腔,你到北京去啊!

忿忿终归是忿忿,拿讲壮话的人开涮,却是城里人的一大喜好。别说连昆这样的草民无可奈何,就是省领导也无可奈何。省长是壮族,讲话自然带有壮话口音,于是常常被好事者演绎成各种各样的笑话在民间广泛流传。最经典的要数“省主席天天摸王华英”,省有个叫袁天模的领导,还有个常务副主席叫王华英,是女的。省领导见报排名顺序是书记,政府省长,然后是这位管党建工作的副书记袁天模,接下来就是这位女副省长。在电视台的壮语报道中,袁天模听起来有点像天天摸,于是,便被好事者演绎成了“省长天天摸王华英”的笑话在民间广泛流传。

省领导尚难逃被奚落的命运,何况连昆这样的草民?

所以面对这些嘲笑,连昆也只能咽进肚子里,哪个喊自己是壮仔啊!

尽管每次都或多或少受到李青的嘲笑,连昆还是不得不停地找李青,因为他是泥水队的队长,全队四十个人的工钱都指望着他讨回来呢。

找多了,李青就不耐烦了,开始是不理睬连昆,后来干脆是见了连昆就躲进里间去,把房门关起来。这样反复了几次,连昆只好又找了罗老板,罗老板就带着他去见林总。林总没听连昆讲完话,就叫他滚出去。

连昆被保安强行推出了林总的办公室。

站在高高耸立的中天大厦前,连昆心里忿忿难平。心想,这大厦是我们用双手一寸一寸地建起来的,墙里还有我们的皮肉脚毛呢!大厦建好了,凭什么不给我们工钱?

国家都出面为民工讨工钱了,你们城里人凭什么敢不给我们工钱?

连昆越想越气,觉得这事要找政府解决,政府是人民的政府,会帮民工说话的。这是共产党领导的国家,组成中国共产党党徽徽标的镰刀就是代表农民的嘛。想到这,连昆就理直气壮地去找劳动局,他知道这种事归劳动局管。

劳动局的人告诉连昆,他的事归劳动监察大队管。连昆找到劳动监察大队,监察大队值班的人把他带到一个挂着大队长牌子的房间里,说这事由这房间的人管,并指着一个圆脸男人对连昆说,这是许大队长。

房间里只有许大队长和一个年轻的女人。

许大队长居高临下地问连昆有什么事。

连昆便把中天大厦不给发工钱的事说了。在连昆说的时候,那女青年一直在纸上记录着。

听完连昆的诉说,许大队长对那女青年说:“张洁,你给林天成打个电话,问他是怎么回事?”

那个叫张洁的便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拔了一会号码,便对着话筒说:“是林总吗?我是劳动监察大队的张洁,你们中天工地有民工来投诉说你们不给他们发工钱,这是怎么回事呀?许大呀,在呀。”

张洁把电话给了许大队长。

许大队长接过电话打着哈哈:“哈哈,林总呀,好久不见了,你们那个中天工地……这我知道,但是,现在这种事上面抓得很紧,哦,你叫小李过来处理,那好,好,有时间见,再见。”

许大队长放下电话,不再理睬连昆,独自翻着一迭材料纸。

连昆站了好久,感到有些累了,就在靠门边的一张长沙发上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他发现许大队长很胖,可以说是肥头大耳,脸上的肉就像农村喂养的肥猪肚腩上的肥膘一样颤悠悠的。

张洁则刚好相反,出奇的瘦,脸颊上的肉好像都被刀剔除过了似的,仅有一层皮。她的头发染成了棕色,但又不是那种纯粹的棕色,而是一种类似于红色和紫色之间的一种棕色。她的胸脯倒是很高,就是不知道里面的奶是不是真的。连昆晓得城里很多女人身上的东西都是假的。眼睛嘴巴都是用刀割出来的,奶子也是用塑料充填的。连昆没晓得像她们这样的奶子,以后生了娃仔,娃仔吃什么?

一阵风从门口飘进来一种似曾熟悉的很好闻的清香,连昆看到李青款款走了进来,她直奔许大队长,老远就向许大队长伸出了她白嫩的手。嘴里嗲声嗲气地叫道:“哎呀,许大,好久不见了!”

许大队长慌忙站起来握住李青白嫩的手,满面春风地说:“哟,李部长好呀!”

李青和许大队长握了好久的手才松开,张洁把李青迎进了里间,他们三人都进了里间,关上了房门。

连昆等了好久也不见他们出来。这时,他感到有点口渴,发现屋角有一台饮水机,还有一串一次性纸杯。连昆就走过去取了一个纸杯,刚接好水,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喂!喂!你做什么?”

连昆回头看见张洁杏眼圆睁地盯着他,就说:“我喝杯水……”

“这是我们职工内部用的,外面的人不给用!”张洁说着走过来把纸杯收了,还一把夺走连昆手上的纸杯子,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连昆只好回到长沙发坐下。

“你先回去等吧,李部长说了,等工程款结了就发你们钱!”张洁说。

“到底什么时候啊?总得有个日期吧?”连昆问。

“这种事谁说得清,工程款没结,人家哪里有钱发给你们?回去好好等着。”

连昆还想说什么,张洁却说:“我们下班了,你走吧。”

说着便来关门。

连昆只好离开了劳动监察大队。

回到工地的工棚,连昆把到劳动监察大队的情况跟工友们说了,大家听了也只好等。

可是罗老板却不让他们等了,说是他们的工已经做完了,没他们什么事了,工地不能还养着他们,要他们搬出工地的工棚,并且停了他们的饭。

没有拿到钱,连昆他们自然不会离开。饭堂没给他们开饭,他们就派人回家带了米来自己煮。

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忽然有一天,罗老板来叫他们明天一早到工地外面的一块空地上集中,说是公司要给他们发工钱。

大家听了都欣喜若狂,人人脸上写满了喜悦。因为后天就是中秋节了,明天发了工钱,刚好就可以回家过节。

想到自己的四大目标即将实现,连昆也非常高兴,立即到公共电话亭给连英打电话,叫她在后天在县汽车站等他,他好给她买电动车一起回家。连英听了也非常高兴,讲话声音都打颤了。打完电话,连昆又到商场转了一圈,他看中了一个标价168元的大月饼,足有锅盖那么大。他想拿到工钱第一件事就来买这个月饼。

这一夜,很多工友都睡不着,大家又议论着拿到钱第一件事做什么。有的说要吃一餐狗肉,喝一天的酒,有的说要到发廊找个漂亮的小姐打一夜的炮,有的说看一场电影,有的说要去国际大酒店潇洒走一回……大家七嘴八舌说完了各自的打算。这种兴奋一直持续到下半夜。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早早起来洗漱好等着罗老板。有的还特地换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衬衫。

八点刚过,罗老板就来了。

大家前呼后拥地跟着罗老板来到远离工地的一块空地上,罗老板叫大家排好队,等李部长来发工资。

工友们迅速排好了整整齐齐的队。罗老板叫大家原地等待,他去叫李部长。

罗老板走后,工友们便兴奋地议论起来,大家都夸连昆有头脑,晓得找劳动局。要不还不知这工钱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手呢。

夸完了连昆,却发现罗老板和李部长还没来到。

等到晌午,也没见罗老板和李部长的影子,大家兴奋的情绪已经荡然无存,但没有一个人提出离开,担心一走,李部长就来。在秋天的毒太阳下,尽管每个人都饿得肚子咕噜直叫,口干得嗓子冒烟,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连昆一直耐心地站在太阳下,他心里希望这种等待能让他们的愿望能实现,他们能拿到他们应得的工钱,他心里想的和大家想的不太一样,他心里只有四个目标,拿到这一万多块钱,他的四个目标都会一一实现。所以尽管大家等得心烦意乱,有的甚至骂爹又操娘,连昆始终不动声色。

当秋天的骄阳带着它火辣辣的阳光消失在天边,一轮明月出现在天际的时候,连昆他们终于意识到,今天,罗老板和李部长是不会来了的,大家拖着疲惫的身体和饥渴的肚子离开了空地。

连昆他们回到中天大厦工地时,个个傻了眼,他们所住的工棚不见了。原来搭工棚的地方已经夷为平地,一辆压路机正在轰隆隆地来回滚动。

没了工棚,他们的行李和粮食也没了。

已经晒了一天饿了一天渴了一天的工友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蒙了,大家站在空地上看着轰隆隆作响的压路机,茫然不知所措。

大家都看着连昆,因为他是队长。

连昆心里早已窝了一团火。工友们的目光更像一根根着了火的火柴,在不断地点燃他心中的那团火。

在工友们轮番到水龙头下喝水的时候,连昆一直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这一夜,工友们就在大厦的地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夜。

这一晚,连昆没有睡,他靠在水泥柱子上,看着迷朦天空中的月亮。月亮已经圆了,但不是那种圆满的圆,那圆有点变形,看着别扭。月亮的周围还罩着一个大大的黄色光晕,月光也是灰朦朦的,一点也没有花山村的月亮那种明朗清澈。在连昆的记忆中,花山村的月亮总是那么圆润那么明亮,清秀的月光洒满小山村的一草一木,那些树呀草呀都在清秀的月光中显得十分的灵气,生动得就像一首诗。

连昆想到小时候每年的中秋节,娘买回一个月饼,总要用刀切成两半,分给他和妹妹连英一人一半。娘却总是用手揩刀口上的饼屑放到嘴里,很香地品尝着。从那时候起,他就想长大了一定要给娘买一个全世界最大的月饼!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是他进城打工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他满以为能实现买大月饼回家的心愿。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连昆心烦意乱,他在盘算一件大事,一件后来震惊全国的大事。

天亮时,工友们发现,连昆不见了。

这天天还没亮,连昆就离开了熟睡的工友们,他独自一人到了市场。市场还没开张,他就在那里等。一直等到太阳升得很高的时候,市场的店铺才陆陆续续开门营业。

连昆找到刀具行,看到了五花八门的刀。有剔骨刀、剥皮刀、砍骨刀、钩刀。

连昆选了一把封喉刀,这种封喉刀是专门就来杀猪屠牛的。不仅刀锋锐利,半月形的刀尖十分精致,对着喉咙一刀下去就能切断喉管、血管。从刀尖到刀锋两边各有一道深深的血槽,刀把是铜铸的,还雕刻有青龙。

老板开价五十块钱,连昆磨了半天嘴皮,用身上仅有的三十七块钱买了下来。

离开市场,连昆首先找到罗老板。罗老板正在家里喝酒,看到连昆,他抬起眼皮说:“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连昆说:“找你算帐。”

罗老板说账已经结清了,没钱发。

连昆说我替你发了。说着,就从怀里抽出那把封喉刀向罗老板剌去,罗老板只觉得寒光一闪,就本能的用手抱住头。连昆脸上闪过一丝笑容,那封喉刀寒光飞舞,带出一朵朵血红的花。罗老板没来得及吭一声,嘴里含着半块没有嚼碎的肉,直挺挺在倒在了地上,两只金鱼眼惊恐地看着天花板。

连昆在罗老板身上揩净刀上的血。然后坐下来,吃餐桌上的东西,吃饱喝足。他才把刀收进怀里,离开了罗老板的家。

连昆来到中天公司,穿一身白衣服的林总腋下夹着皮包,正走向停在门口的轿车。看见连昆,他说:“你又来干什么?你不是找了劳动监察大队吗,让劳动监察大队给你们发工钱吧!”

林总说完一头钻进了轿车里。

连昆冲过去,拉开车门上了车,坐在他的右边。

“你干什么?快滚下去!”林总声色俱厉地叫道。

连昆飞快地从怀里抽出封喉刀,在林总的脖子上一抹,一道血红喷射而出,在轿车的挡风玻璃上画了一朵血红的玫瑰花。

林总挣扎着要往外爬。连昆手上的封喉刀又在他的肚皮上留下几个精美的血洞。他抽搐了几下,一动不动的趴在了方向盘上。

连昆在林总白色的衣服上揩净刀上的血,下了车。

连昆走进中天公司办公室。

李青坐在高大的大班皮椅上,正笑嘻嘻的在打电话。

连昆走到她身边,她不耐烦地向连昆挥手,示意连昆出去。

连昆不做声,站在一边等她打完电话。

李青终于放下了话筒。她杏眼圆睁:“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快点出去!”

连昆不说话,伸手勒住她的脖子。

李青跳了起来,大声喊叫起来:“你要干什么?来人呀,打劫啦,救命呀!”

连昆抽出了封喉刀。李青一见刀,立即瘫软了下来,几缕淡黄色的水从她的大腿根部流了下来。

“莫,莫杀我,大哥,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李青瘫在连昆的怀里。由于挣扎,吊带裙的带子从她的肩上滑了下去,露出了白白的大半边奶子。她漂亮的肚脐眼此时也真实地呈现在连昆的眼前。

连昆闻到了那很好闻的清香,甚至他曾在一瞬间想放开怀里的李青。

但他想到了李青嘲笑他讲话夹壮的事,想到了李青刚才对他的喝斥。他闭上了眼睛,把封喉刀对准了那个漂亮的肚脐眼,轻轻地捅了进去。

连昆是十分轻柔地把封喉刀插进李青的肚子的。或许如此,李青并没有流什么血,她两只美丽的眼睛惊恐地张望着。

这次,连昆破例没在李青的衣服上揩刀上的血,而是到洗手间用水冲洗干净。

离开中天公司,连昆坐公交车来到了劳动监察大队。

许大队长和张洁都在。看到连昆,他们仍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连昆径直走到许大队长面前。

许大队长头也没抬,就说:“你又来干什么?”

连昆不理他,抽出封喉刀朝他滚圆的肚子就捅了进去。

“扑哧!扑哧!”几声响过后,许大队长仰面倒在了大班椅上。

张洁的惊叫声也随即响了起来,她的惊叫犹如被利箭射中的猎物发出的绝望而凄厉的叫声,她尖叫着向门口跑去。]

连昆一个箭步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了她。手中的刀跟着在她脖子上一抹,一注鲜血喷涌而出,在对面的墙壁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这时,连昆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刚好搭在她高耸的胸脯上,他揉了一下感到很柔软,里面的奶是真的。

连昆不明白,这么瘦的人怎么能长出这么好的奶来。

连昆照例到洗手间冲洗干净了刀,然后把它放在桌子上,这才坐在张洁原来坐的椅子上,拿起桌面上的电话,拔打了“110”电话。

大约十多分钟后,一辆警车呼啸着开进了劳动监察大队的院子。车上跳下十多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一个警官拿着喊话筒对着楼上喊:“楼上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快放下凶器,双手抱头走出来!”

连昆把封喉刀扔下楼。

他神情淡定地走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按警察的要求双手抱头。几名警察一拥而上,把连昆压倒在地,给他上了手铐。

 

 

连昆娘手术后恢复很快,不久就出院了,林婧把她们接到家里安排住下。在杜妈的安排下,林婧带着她们到看守所看望连昆,直到这时,连昆娘才知道连昆出事了。

在看守所,连昆娘一见到连昆,一句话没说,上前就是几巴掌,打得连昆两边腮帮都红了。警察赶紧把连昆娘拉开了。

连昆娘哭着说:“你这畜生!到城里不学好,拿刀杀城里人,你知道吗?你娘的这条老命是城里人给的!没有城里人,你娘现在还睡在床上,你妹就没书读了!城里人对我们家有恩,你知不知道呀?”

连昆跪在娘面前,哭着说:“娘,我错了!”

“我还指望着你有出息,将来好好报答城里人呢。你现在犯下杀人大罪,小命都没了,你家欠城里人的这份情,你到阴间地府也要还!”连昆娘伤心地哭喊着。

林婧担心她情绪过于激动,就把她劝到休息室里去了,留下阿珍看连昆。

阿昆抱着头低声地说:“阿珍,我对不住你,我这辈子是没办法娶你了,你另找个好人家吧。”

阿珍抓着连昆的手,哭着说:“昆哥,你真是胡涂呀,没有钱就算了,回到村里好歹还有几分地种,你为什么要杀人呀!你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连昆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会见结束时,两人洒泪而别。

回到杜妈家,连昆娘扑通跪在地上面前哭着哀求杜妈,要她救救连昆,说这孩子可怜。

杜妈把她扶起来,叹了一口气说:“我没能力救他,这个世界上也没任何人能救他。法律是无情的!”

杜妈嘴上这么说,但私下里她还是把负责连昆案子的检察官找来了解情况,不过也是仅限于了解情况而已。然后她又和林婧商量,要给连昆请一个最好的律师。

林婧利用自身职业优势,很快就联系到了北京一位很有名的律师。这位律师听了案情介绍后,当天就飞到桂城。在林婧的陪同下,到看守所和连昆见面后,正式接受了连昆的委托。

由于连昆杀人案影响极大,案件进行了公开审判,许多媒体纷纷派记者前来采访。林婧也全程参加了所有的庭审。

连昆的律师在辩护时,分析了连昆的作案动机和被害人有错在先以及连昆主动打电话报警属于自首等情节,请求法庭在量刑时予以考虑。

案件没有当庭宣判。

十天后,法庭作出了一审判决,连昆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连昆依法提起上诉,省高级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一个月后,经最高法院核准,连昆被执行针决。

在连昆伏法后的第二天,《桂城日报》刊发了林婧采写的长篇通讯《我本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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