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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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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9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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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战人生》连载六连载

第十一章 病病联想

小刘和我住一屋,床和床之间隔一个薄屏障。有一天午休时,小刘在那边哼哼着说:老程,请你赶快去请一下尹大夫,我觉得不对劲。你怎么啦?我忙跑过去看,小刘四肢麻木,酸软无力,动弹不得。

我急忙跑去请来了尹大夫,尹大夫一看说:像是急性神经根炎,赶快送急救室!于是,我把小刘背到急救室。因为是本院同志,院领导和内外科大夫都来了,暂时会诊后,都同意尹大夫的诊断,马上给输液抢救。但用药后病情不但没有好转,还急转直下,麻痹由末梢向生命中心发展,病人已感到胸闷气促,不得不给吸氧。看着大炮筒子一样的氧气瓶立在床边,氧气罩捂在嘴上,小刘面色萎黄,气息奄奄,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恨自己无能为力于同窗排忧解难。

大夫们也急了,立即请来矿务局医院和450部队医院的高手大夫来会诊。轮流看过病人后就去会议室讨论。那当然是大夫们的事,我们实习生是无缘参加的,只能在外边等消息。会议进行了好长时间,天都黄昏时分了,大夫们终于出来了,我忙问王大夫:讨论下啥?王大夫摇摇头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决定转院去西安治疗。什么叫众说纷纭?主要分歧是什么?我追问。王大夫说:只有450内科主任认为是缺钾症。但咱们医院的大夫不同意他的看法。

我的脑子立即转动起来,缺钾症?我联想到我从书上看到的知识,如果按神经根炎治疗那用药刚是一反,因为治神经根炎要用大量的激素和抗菌素,但大量的激素又能引起身体丢失钾,这不是雪上加霜吗!我把我的想法立即告诉了王大夫。王大夫一听:啊!对呀。没想到你竟能想到这一层。他立即转告尹大夫,尹大夫想了下,让立即停止当下的输液,改输葡萄糖加氯化钾试试。

那时县医院还没救护车,从运输公司叫来一辆大卡车,大家七手八脚把小刘抬上车,小刘躺在单架上,胳膊上输着液体,一个护士在旁边用手擎着液体瓶。那次是马大夫带两个护士去护送小刘。据马大夫回来说,车到合阳时小刘就能坐起来了,赶药液输完基本上就和好人一样了,到了省城,都能自己下车了。这倒把人难住了,送重危病人来了,病人却自己能走下车,这算什么重危病人,马大夫临时决定,即然来了,没事也要全面检查一下。于是让小刘原躺在单架上,大家把他抬到医院,作了全面检查,住了几天院又打道回府。

从那以后,小刘知道自己是低血钾,经常注意补钾,再没发生过危情。

作为医生,一定要谨慎小心,精益求精。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第十二章 七三年年末夜出生的那个孩子

现在回想起来,我年轻时就是一根筋,干什么事都是一猛心,想干啥就执意干不成不罢休,不前瞻未来;不考虑后果;不管他人怎么议论。就说当初学医吧,完全没考虑学成后有人要你看病吗?也更没想到还能进大队医疗站。进了站也没想到人家把你当打边鼓、支远差的,完全没放在眼里。挣的工分一样,但现金补贴比老大夫差一半,连发的出诊包都是老先生用过的旧包包。一气之下就离开医疗站自费到县医院进修,并未考虑最终去向,回来后大队还让你进医疗站吗?哪儿都去不了你学的技术还有英雄用武之地吗?

可是机会往往只惠顾埋头苦干的愚蠢人,我虽然在县医院学习,但和本村村民无不千丝万缕的联系,每当村民有重病需住院治疗时,我就是在县医院最能帮助他们的人。有时还亲自参与救治。我在县医院学习进展情况村民们洞若观火。这些也不无反映到村干部的耳目中。同时,我在县医院学习的老师们对我印象也很好。就在学习快要结束时,有老师向卫生局推荐,意欲让我去板桥卫生院工作。也正在这时,程大队长到医院来找我,希望我学习期满后回大队医疗站工作,并答应把现金补贴提到和站内最高标准的老大夫一样高。我没有立即答应,说让我好好想想。我确实作难了,走出农村找份工作,是我梦寐以求的理想。我一直希望与我那些参加工作的同学朋友站在一条线上,起码不受人歧视。农村,我太了解了,那就是一个大浆缸,什么智慧、清白、善良、高尚……在那儿都会暗淡无色;“亲戚朋友盼富哩,邻居自己盼穷呢。”这话一点没错,农村人嫉妒心特大,要在农村干成一番事业,阻力很大。何去何从?我犹豫不决。

没过几天,贾支书又来了,他特能说,我把我的情况想法对他说了后,他就侃侃而谈帮我分析,首先说经济收入,一个国家干部一月工资才30元左右,现在,大队一月给你30个劳动,12元补贴,一个劳动日值按5角钱计,你一月就有27元收入,如果劳动日值提高,你收入还多。你到公社卫生院当个社筹医生,人家能给你多少钱?另一方面,你家有六十多岁的老人,三个上学的孩子。还有自留地。你爱人是民办教师,你走了你家里这一摊子谁打理?末了他还给我撂下一句话:我回去再和两委会研究,把你这一年在县医院自费学习的学费报了,全当大队派你在县医院进修一年。你看如何?想好了尽快给我句话。

他的话我不能不考虑,首先,去公社卫生院的事仅只是提说,能办成不能还在两可。即是能办成,那时候生产队这个社会主义的基层单位,就是农民头上一重天,你想跳出农门,大队两委会不给你开介绍信盖公章也是枉然。出去不成再回头求大队进医疗站,那绝对是另一种情况——敬酒不吃吃罚酒。另外,大队给的优惠条件和家庭的实际困难,也促使我放弃了出去的打算。

虽然决定了,但心里还是憋憋的。人生的关健时刻,一步错一生悔。现在回头看,从经济上说,那时的决定确实是错了,那时如果去了公社卫生院,就可能先社筹人员,再转成国家干部。即就是转不成国家干部,那时的公社卫生院、兽医站、配种站、种子站等社筹人员现在都办了退休手续,每月至少也拿两千多元退休金。而我,干到医疗站解散,接着干个体医生,现在70多岁了仍每月只拿120元养老金加50元高龄补助。

很快就到了年底,学习期满,医院给我写了鉴定,科室开了“瓜子”座谈会,算是为我饯行。明天就要离开我住了一年、相处了一年的医院和老师们、同学们,还真有点恋恋不舍。就在12月31日晚上,来了急诊,是孕妇难产。那时候虽然妇科和外科是两个科室,但妇科来了急诊病人,抢救和手术还靠的是外科。大家都忙着抢救病人,尹大夫对我说:你就站好最后一班岗,在护办室帮忙照护照护。

10点钟左右,护士抱来个襁褓里的婴儿,说是孩子出生他妈就死了。没过一会儿,有一个瘦瘦的半老头掀帘说:好心的医生们啊!孩子他妈殁了,我家里还有一窩娃,这个娃我就不要了,你们看谁要就送人吧!说毕,都没再看孩子一眼走了。

忘了那晚是什么情况,反正护办室就我和那孩子,孩子就放在桌子上,“吱咩咩”微弱的啼哭不断。我抱起他,看着那皱巴巴的脸,紧闭的眼睛,嚅动的嘴唇,心想,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就这样命苦!孩子又张嘴哭起来,我想他一定是饿了,如果妈妈在,这时他早吊在妈的奶头上了。于是我把他抱到过道对面的妇产科,寻那些刚生了孩子的母亲,世间的母亲都有怜爱之心,她们争着给这孩子喂奶。吃饱了,我就又把他抱回护办室。可是一放到桌子上他又哭,那声音比刚才有力多了,可更能撞痛人心。我抱着他在屋里转,他短暂停了哭,但一放下他又哭,我心想,这孩子与我有缘,他一到世上就认我。

那时已是冬天,屋子里用泥砖垒了个立方形大火炉,铁烟囱直角弯通向屋外,我拉过椅子,抱着他坐在火炉旁,他不哭了,还睁开眼睛忽啦忽啦瞅我。我细观之,这孩子眉目清秀,长脸、高鼻梁、花眼、大耳朵,用南原人一句话说:怪心痛人的。于是我遐思翩翩,如果这孩子没人要,我明天就把他抱回家,三个孩子是养,四个孩子也是养;同时,邻里也有缺儿少女的,真正家人不同意收留他,就把他送人……

孩子在温暖中渐渐进入梦乡,嘴角稍稍翘起,眉宇间现出一丝微笑。我把他放在椅背与火炉形成的夹道中,孩子再没哭闹过。天亮了,护士长带进来一个中年妇女说:这家人要这孩子,让抱走吧。

咹!我惊讶地张大嘴。但没有说什么。护士长看着我的样子说:怎么!你有什么舍不得?是的,莫明其妙,我有什么舍不得!可就是不由人心里酸楚楚的。没想到我满脑子为前途命运的忐忑焦虑,竟被与这孩子的纠结淹盖了。

此后常常想起那晚的一幕,想起那孩子。掐指算算,他今年已经虚岁48岁了。他长大了吗?后来的岁月怎么过?现在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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