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对象赖大毛

一

扶贫干部焦向辉到蘑蘑村遇到的第一个老大难就是扶贫对相赖大毛。

焦向辉是从县财局抽调的扶贫干部，四十几年纪，大学本科学历，年轻有为，干练利索，对以习主席为首的党中央提出的“大打扶贫攻坚战”充满信心。决心下基层大干一场，大显身手。大家亲切地称他焦干事。

他一到村里就立马召开村委会，探寻村里最穷的人，希祈找准突破口，然后推广开来，旗开得胜，一举脱贫。

村长李鹏军说：“那还用问吗？蘑蘑村首贫赖大毛。”

焦干事惊讶地瞪大眼睛：“哎！有那明显吗？”

“嘿嘿嘿……”大家哄笑。李村长说：“赖鸣，大毛是你自家大伯，你就向焦干事介绍介绍。”

“我才不哩。”文书兼会计赖鸣说，“哎！我还宣布亲属回避，别让人说我给自家人谋利益呢！”

妇女主任王霞说：“你不说我说，看把你嘴贵的。”她清了清嗓子，迟疑了一下问，“说前我能不能先问个问题？”

“当然可以，”焦干事说，“问两个都行。”

王霞说：“有道是：扶贫扶心，扶贫扶智。能不能加一条扶贫不扶懒。”

焦干事说：“哎呀！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同时也没这政策。再说，懒人不富，咱脱贫的任务不是还算没完成吗！这与懒有啥关系？”

王霞说：“我是说，赖大毛家原来并不贫，他是因懒败光了好端端一分家业，变穷光蛋了，咱还扶不扶他？”

“你能不能再说明白点，到底啥情况？”

“我说我说。我是地道的蘑蘑村人，知根知底。”李村长说，“赖大毛父母时，家道殷实，房有正院带马房院。就一个独生子毛毛

“那是惜惜的没人要，要是有人搭价，早都卖了。”王霞补充说。

焦干事说：“卖完那他住哪儿？吃什么？”

“住宇宙屋，吃席。”那三人又笑。

焦干事更加摸不着头脑。

王霞见他懵懵的样子，接着说：“你很难想象，什么人有什么活法。他走到哪儿那儿歇，打麦场的麦积垜下、野地里的小土窑里、树洞等。吃的更不赖，蘑蘑村谁家过红白事都可见他的身影。吃饱了还要提一塑料袋。有时候还到外村打秋风。”

“想不想听烧麦积垜那回事？”赖鸣也来了兴趣。

有一年冬天，赖大毛从外村吃白饭回来晚了，天已经黑得物影模糊。他想想回家也是破屋冷床，还不如麦积垜下暖和，于是他就在村边二队的麦场上就宿。他在一个麦积垜根部拔了些麦草铺垫，蜷曲着蹴在麦积垜下。半夜里冷风嗖嗖，实在冷得受不了，于是他就点着麦草烤火。火堆离麦积垜太近，风一吹点着了麦积垜。他想熄火没扑灭，倒把衣服燃着了，烧得吱哇怪叫，跑到近处的涝池边伏进水里才把身上火浇灭。

麦场上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火光冲天，燃红了半边天。惊动了社员都跑来救火,怀疑阶级敌人搞破坏。待见到焦头烂额湿漉漉像个落水狗的赖大毛，才恍然大悟。

第二年春天二队的牲畜没草吃，寻到大队讨说法。能有啥说法？赖大毛要钱没一分，要命有一条。

焦干事没见其人，故事倒听了一大堆，就更急着要会会这个赖大毛。

李村长说：“赖鸣，你就领着焦干事去见赖大毛。”

“哎呀！”赖鸣搔搔头，“我真不想见我大伯，你不知道，我见他惜惶，给过两次钱，他见了我就尽问我要钱！”

焦干事说：“没关系，这次我给钱。”

“再说，去了未必能见着人。”

“这娃！”李村长有点动怒，“没去你咋知道人不在。给你派点任务咋就这样难！”

“好好好！我去。”

二

赖鸣领着焦干事来到赖大毛家，门畅开着，人不在。三间土木结构的马棚屋，胡基

灶台上锅歪着，案板上碗破刀锈尘埃满布，旧长条桌上，放一个墨水瓶做的煤油灯，已油尽芯子干。

焦干事沉思，真不敢想象，社会发展到这样的程度，还会有这么穷的人。

赖鸣说：“我说人不在家你还不信。快走吧！臭气哄哄有什么看头。”

焦干事问：“你说现在赖大毛会在哪儿？”

赖鸣搔搔头说：“有了！三组的建斌今天给儿子娶媳妇，大伯准在哪儿。”

“走！看看去。”

建斌家在一个窄巷巷内头，今天整个巷子都摆着席桌，正是吃早饭时间，熙熙攘攘坐满了吃饭的人。要去他家须穿席桌而过。焦干事说：“不进去了，你瞅瞅赖大毛在场不？”

“这儿看不到！他是上不了席面的。但在，准在灶火旮旯剩饭盆边。”

“那就到内边看看。”

巷子顶端安大灶，炉火凶凶，煮锟饨的、煲汤菜的忙得不亦乐乎。

盛剩饭菜的大铁盆边，蹴着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脸黑手脏胡子麻茬，长头发从灰帽沿挤突出来。他端着一碗剩饭菜低头狼吞虎咽。

赖鸣指指说：“那就是赖大毛。”

焦干事很客气礼貌地叫：“赖大毛同志。”

赖大毛惊讶地抬起头，张口结舌，露出满嘴未嚼烂的饭渣。那样子直像一只看见拿棍子的人的狗既惊慌又仇视的表情。

焦干事招手说：“来来来！把饭端到饭桌上来吃。”

赖大毛慑愕地把碗端向饭桌，还没挨近凳子，那一桌人便一哄而散。

这动静吸引了也可以说惊动了所有人。主人王建斌忙上前打招呼：“请问这位？”

赖鸣大声说：“大家请注意，我顺便介绍一下，这位是上级派到咱村的扶贫干部焦干事。”

王建斌立即脸堆笑容：“哎呀！焦干事，有失远迎！快请坐。”转脸大声喊，“端盘子的，上一碗臊子馄饨，小菜、香醋备齐。”

“不不不！”焦干事忙挡住说，“别别别！我是来看赖大毛的，这是我的任务。”转脸说，“可是我见大家都躲着他，这不对呀！他也是咱们的亲邻、兄弟，对很多小青年来说，他还是你们的长辈，大家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哈哈哈……”群声发笑。

“乡亲们！”焦干事严肃地说，“以习近平为首的党中央决心要打一场脱贫攻坚战，中国不能有一个贫困村，乡村不能有一个贫困户。据你们村委会提供，赖大毛是蘑蘑村首贫。我也看见了，他确实穷，惜惶，咱们就从他开始帮，一定要使他富起来，赶上富裕户，现在，我代表政府先给赖大毛200元，随后还要给衣物等。”从身上掏出200元新钞递给赖大毛。

赖大毛脸笑得像腊月的皱菊，作揖打躬说：“谢……谢谢焦干事！谢……谢谢党！”

焦干事继续说：“希望大家都能关爱他帮助他。”

焦干事还没走出巷子，那儿就炸开了锅。

快嘴婶说：“赖大毛这是桃核解板——到人

都喜爷说：“鞋扇子做了帽檐儿——赖大毛地位升老高了。”

“哈哈哈……”

余音在焦干事脑海内萦绕。这还行呀！对穷人没感情，干部讥讽群众嘲笑，怎么能真心扶贫呢？不行！得采取措施。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