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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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第二天，焦干事在村委会上宣布，他亲自带队去给赖大毛打扫屋子。
三个村干部都惊讶地瞪大眼睛。王霞说：“和尚拜丈母娘呢！这算什么事？”李村长说：“焦干事，我们且不论，你堂堂下村干部去给一个懒汉打扫屋子，低得下这架子？”
“感情问题！这纯属感情问题。如果没有对穷人的同情和关爱之心，那扶贫就是一句空话。走！”焦干事坚定地说。
“嘻嘻！哈！”赖鸣搔搔头。在农村，下村干部无异于“钦差大臣”他的话你即就是心里一万分不悦意，也不得不服从。
赖大毛仍然不在家。他们搅动陈埃，灰尘腾飞，呛鼻蒙眼。焦干事大声说：“赖鸣，洒点水！”
赖鸣说：“他家没水龙头，缸干着。”
焦干事说：“为什么不给他家通自来水？”
李村长说：“谁家交钱给谁家安装，他没交钱怎么给他接水管。”
焦干事盯着房子凝视。赖鸣搔搔头说：“焦干事，你该不是想着把旧房拆掉给他盖新房吧？”
这句话倒提醒了焦干事，其实他是想建议给赖大毛把房子翻修一下。赖鸣这么一说，他再一想，即就是另盖三间新瓦屋，赖大毛还是赶不上村里的低等户，仍不能算脱贫，要动大手术。他想。
于是他掷了扫帚说：“停停停！不打扫了。大家散吧，我回县里一趟。”
王霞抹下头顶的毛巾，边给他甩打着身上的土边说：“看董得灰头土脸的，这儿离我家不远，回家洗嗽一下，吃了饭再走。”
“不用，”焦干事说，“我回住处洗一下就行了。”
焦干事走了，让村干部大费猜疑。赖鸣搔着脑袋说：“这焦干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霞说：“官断十条路，九条人不知。管他呢！胸前挂笊篱，闲劳<捞>心。”
李村长思谋良久，捋着下巴说：“老鼠拉炭铣——大头在后。这焦干事城府深着呢！”
四
这确是蘑蘑村一个爆炸性新闻。
焦干事宣布说：“经脱贫攻坚驻村工作队研究，报乡政府、县扶贫办批准，赖大毛够‘两不愁三保障’扶助标准。”
王霞问：“什么叫两不愁三保障？”
焦干事说：“不愁吃，不愁穿，教育有保障，医疗有保障，住房有保障。”
赖鸣情不自禁地喊：“啊！英明。”
“决定给赖大毛赠一套城里安居楼单元房。”焦干事话一出口，几个村干部的眼险些瞪破了。
王霞说：“呀呀妈！单元房。蘑蘑村有几家能在城里买起单元房？这不一步登天了吗？”
“对！”焦干事斩钉截铁说，“扶贫不是做样子，是攻坚战。不这样咱村怎么能脱贫？”
“哎哟！”赖鸣搔着头，“我苦思冥想，挖空心思，劳干心血，把头皮都要抠破了，也没在城里买下单元房。我大伯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一套城内单元房了。我好羡慕呵！”
李村长说：“共产党伟大。不过焦干事，这样帮懒汉，会不会在群众中起到反面影响？”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焦干事说，“咱们既要帮扶他，也要改造他，使他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与大家共同奔小康的光荣的劳动者。这事先不给他说，大家下去认真考虑，怎样措施得当？下次会议研究。”
消息不胫而走，在村里掀起不小的波澜，议论纷纷，但都是私下之谈，端不上桌面。只有童言无忌，有一次幼儿班老师问一个六岁孩童：你长大了想干什么？孩童说：学赖大毛，让国家赠单元房。
怎样把单元房给赖大毛提上了议事日程。
李村长说：“我考虑再三，把单元房给了赖大毛他也脱不了贫。你想，祖先给他留了那厚的家底，他都能卖光，你给他套单元房那不瞌睡给个枕头，他不会卖？卖了你还给他再赠一套？”
焦干事说：“声明此房不能卖！”
赖鸣说：“那不是空话吗！房产给了人，产权就是人家的，其他人能管得着吗？再说，即就是咱们可以管，但咱当不了一辈子村干部吧，你焦干事也不可能在蘑蘑村永远住下去。”
王霞说：“我有一个长久之计。首先说，青山易改本性难遗，要让赖大毛改掉懒病我看难，但咱不能老让他拉着咱脱贫的后腿。咱不如以单元房为诱饵，给他要个儿子把他养着。也就不会有贫困户一说了。”
李村长说：“这办法可行，可有谁愿意给赖大毛做儿呢？”
“不是有一套单元房嘛！”王霞说着，瞅了眼赖鸣。
李村长会意：“对对对！这事只有赖鸣合适。同宗同族，不改姓。虽然你是独生子，可以一子顶两门嘛，只要把赖大毛养老就行。焦干事，你说呢？”
焦干事说：“既然大家认为可行，那就这样吧。”
“我……”赖鸣又搔起了头，打着小算盘，赖大毛五十多岁快六十的人了，活八十岁，再养二十多年；活七十岁再养十多年。而一套城内的单元房最低也值几十万元……”
王霞说：“再别搔头了，一套单元房哪！你不要就另物色人了。”
赖鸣说：“这……这事须和家内人商量了才能定。”
李村长说：“那你还不快去问！火烧眉毛，马上要决定的事。”
“好！我去问。”赖鸣站起身用右手把头发向后捋了捋，“从今后再不搔头了。”
赖鸣去了。焦干事说：“这样做合适吗？”
王霞说：“不是合适不合适的事。是看有人愿意这样干嘛。”
李村长说：“这确是个最佳选择，要不然这撮麻真没法挽。”
没大一会功夫赖鸣就回来了，一言不发坐在那儿直搔头。
“咦！”李村长说，“你咋又搔头了！回话呀。”
赖鸣吞吞吐吐说：“我媳妇说，要……要那样，她就和我离婚。”
“哈哈哈……”王霞笑得前俯后仰，“你就生下搔头的命。”
李村长说：“这事他亲侄子都不愿意干，我看再不会有人愿意了。”
焦干事说：“不从那方面考虑了。我看从正面入手，做好思想工作。帮穷留有余地，扶贫更扶精神，激励他驱懒随勤，共同富裕奔小康。”
看来焦干事早已成竹在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