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

4月25日晚，师生QQ群内已经开始开学倒计时。过一天，倒数一个数。神兽即将归笼，群内充满着快活的空气：总算是快熬出头了。

犹记得，春节后，知道开学延期的那一刻，小伙子竟然有种狡黠的笑容。我明白，他想享受这多出来的假期。

然而，他想得太美了。

神兽被批评

老师在QQ群微信群安排好了课表，在线学习，各种打卡，老师们在线批改作业，群里通报完成情况。看到被点名欠交作业，他面露窘色——他之前多是模范，是榜样，常常被表扬。

老家信号时有时无，网络学习不能及时完成，当然不能按时打卡；让他待在县城，他又觉得枯燥无味，选择抗拒。要轻松自由又要学习方便，难以两全。

我只能每天打电话问询他的学习情况，母亲总在旁边告状：沙发上乱蹦乱跳，看电视看个饱，做作业喊不动……

火蹭的一下上来了。之前“学习辛苦了让他适当放松”的同情心瞬间收回，立马把他接回县城，进入正常学习状态：在线听课，打卡，提交作业。完成每天的阅读任务，背诵一首诗歌。

只要完成作业与打卡，他就可以自由支配时间。所以他提出，一次录制几天的语文与英语诵读，他就可以在老家玩几天。

我答应了。

然而，紧接着的英语小测验表明，好多知识点他并没有掌握。人称、时态、单复数、一团乱麻。打开英语书，竟然崭新。随便问几个地方，朗读结巴，意思含混。

好多以前学过的东西，被他忘得所剩无几。新课没学会，旧的忘干净，看他那副撅起的嘴唇，想着他纯属应付吊儿郎当的态度，愤怒的岩浆忍不住喷薄而出：“要学就学，不学就滚！”

神兽不见了

按照“朗读流畅、意思明白”的学习要求，我让他一个人待家里，拿本英语字典自学。而且交代任务，回来抽查。完不成，要受罚。

等我跑步回来，发现人去楼空。拨打电话手表，关机。外面下着细雨，到哪找人？赶紧报警，警方分析，若在小区内，那就到小区调监控；若出走，那就看小区周边路口录像。

派出所内看监控，紧盯屏幕，眼都不敢眨。心里紧张又矛盾：希望看到他，又害怕看到他。

忽然眼前一亮。有个穿校服的瘦小个，踽踽独行，有点彷徨，横穿马路时，一辆渣土车疾驰而过，小孩从镜头里消失了一秒，我的心吊到嗓子眼，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后，小孩坐在马路牙子上。

镜头拉近点看，不是。也为视频里的小孩捏了把汗。

我不禁后悔了。放宽要求，降低期望，对他宽松点，自然放养，大家都会轻松得多。但是，比他优秀的人更努力，他能偷懒能放松吗？爱玩是小孩的天性，你放他一尺，他会给自己松一丈，还是不行啊......

话是这么说，现在逼得人都不见了，要是落到人贩子手里，打残后变成乞讨工具，那不就一辈子都毁了？

不敢多想，赶紧继续找人！

妻子在小区物业看监控，隔一阵通报情况。十分钟，半小时，都没音讯。再一次电话响起，“找到了！视频的第81分钟，他出现在花坛，然后往东北角疾走。”妻子在电话里兴奋地讲。东北角高高的堡坎，他不至于跳下去？！

我的心跌到冰窖里，一摸领子，湿漉漉的。

“回来了！你到哪里去了？！”电话里传来兴奋的责问，把我晾在一边。

赶回小区，他已到家，见我，垂首低眉，面露怯意。离家出走，这还了得！我操起竹枝，准备让他长点教训，妻子用眼神示意我冷静。

“凡事必有因果。他这次挨骂后在小区晃悠，其实是一种报复，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们着急担心。要是打他，下次就跑得更远。打，还不如深谈一次。”

“你知道离家出走的后果吗？忍饥挨饿，露宿街头，甚至，被人拐骗，砍掉手脚，沦为乞讨的工具，跟你在天桥上看到的残疾小孩一样可怜！”

他的情绪平复了。没有挨打，已是万幸；听到分析后果后，他发自内心的忏悔。我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台阶：

“你学习落下了，爸爸着急，更为你无所谓的态度愤怒。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过多提醒，也不会生气。今后，咱们平等，你有想法可以讲，有意见可以提，咱们像汪曾祺父子那样，兄弟式的相处。”我俩都看过《多年父子成兄弟》一文，他羡慕那种兄弟式的父子关系。

平静下来，我在反思，没有疫情，没有网课，大概不会有这种冲突；连日宅家，怨气聚集，一点导火索就容易引爆情绪。

面对孩子的情绪，打骂只会适得其反。不如以修心的心态，理解他，尊重他，才能帮助他。

神兽偷玩游戏

我复工上班，他网课继续。下班后才能给他手机学习，每晚搞到将近十二点。他说，干脆你把手机给我上课，这样，咱们就不用熬夜。

于是上班时我把手机留家里。中午我回家午休，他说，我戴耳机听课，不会吵着你午休。我欣慰，这小子，懂事了，会替人着想了。

手机给他后，我发现，他的学习热情高涨，每天学习时间很长，手机用得滚烫。

有时轻手轻脚出去看，放在桌上的手机又被他捧在手里，抬头看我后，手指迅疾地划拉几下，又淡定地低头看屏幕。

“你是不是在玩游戏啊？”

“没有！哪有？自己没看到，就知道冤枉人！”他的反应很激烈。

我心里盘算着：全神贯注者，不会立马抬头，受外界干扰；正在看视频学习，手指不会有动作；从时长上看，两三小时的学习任务，不用成天抱着手机。

很明显，他八成在干着与学习无关的事儿，只是我没有直接证据，他大声喊冤，先声夺人。

我拿过手机，找到微信小游戏，记录显示：六分钟前玩过。再往前看，一些枪类游戏十天前玩过。

“这是什么？你解释一下。”

铁证面前，他低头承认，伙伴们在玩，也试着玩一下。

“你可以玩游戏可以看电影，前提是完成学习任务”。重申规矩后，规定时间内完成学习，他也觉得眼睛没那么干涩了，对待英语，他的态度变得积极：不用我催，每天尽早完成打卡。

厕所里完成英语打卡

因为要完成英语打卡，走到哪都得带上他。一个周末的晚上，几个好友饭后去KTV，他在包厢里一再催我：爸爸，今天英语还没打卡。我手机快没电，赶紧借了个充电器，不到半小时，他又提醒：快点，晚了不好。震耳欲聋的包间，何处打卡？再说，要朗读老师发在QQ群里的资料完成录制，一台手机完不成啊......

急中生智。我把朗读资料发给朋友，拿上朋友的手机，找个安静的地方——洗手间，他看着手机朗诵，我拿着手机录音。有一个单词发音不准，重来；被电话打断，重来；快要录完，有冲水的声音，不行，再录一次......

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完成打卡那一刻，我们如释重负。

看到别的省份陆续公布开学日期，也看到公布的开学日期一再延后，不禁感慨：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神兽竟被表扬

我要出差几天，正愁他无人照顾、没法学习，有同学家长邀请，他就在同学家里呆了几天。每天通过电视投屏学习，比手机上学习方便，学习任务按时按质完成。令我欣喜的是，做客期间，早睡早起，晨起整理，饭后洗碗，比在家听话多了。“你家孩子真懂事！真听话！”从同学家长传来的表扬，让我重新认识孩子。

（在同学家用电视学习。）

为什么在自家懒散懈怠，到同学家就积极勤快？

同学妈妈温柔以待，及时鼓励，他就格外听话，而我对他，总是吝啬我的表扬，总在指出他的各种不是，不断纠正他的坐姿、谈吐、吃相、甚至表情，他觉得一无是处，干脆以各种不以为然来抗争。

我想给孩子减负，却又害怕他输在起跑线上；我觉得应该平等，却又难以放下自己的威严；我说要信任孩子，却难免有些怀疑与猜测；虽然他成绩还算不错，是家长们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但我也忍不住拿他的缺点跟人家的优点比较，念叨着更厉害的“别人家的孩子”。人生漫长，正是各种无意义的比较，催生了各种焦虑，这种焦虑就跟病毒一样，极易传播，人人自危。

每一个神兽，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以静待花开的心态，接纳孩子，尊重孩子，让他成为最好的自己。

没有一个冬天不会过去，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