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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卫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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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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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血丸子


老家农村,一到冬天,家家户户都做猪血丸子。

猪血丸子,顾名思义,由猪血、豆腐、五花肉揉成。反复拍打,几经烘烤,烟熏而成。

年味渐浓时杀年猪,养了一年的猪,从栏里被三四个大汉拖出来,屠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猪血喷涌而出,流在木盆里。盆里放了盐,猪血凝结后,红得透亮。当然,杀猪时也不忘往神龛钱泼点猪血,祭奠先人。

第二道工序,就是打豆腐。豆子已经浸泡一晚,我,母亲拿着小勺,一次舀一勺豆子放在石磨眼里,手推磨转,我已经十来岁,可以帮着母亲推磨。我个子矮,手短,得踮着脚尖使劲推,推至外环,往往脱手,等着母亲推过来,再发力。几百年的磨盘转动,豆浆沿磨沿流出,一次增加一点点,四五升豆子,泡发了满满的一脸盆,一勺一勺地舀啊,真不知舀到猴年马月,我想加快速度,推了几圈就泄了力气。母亲说,磨豆腐急不得,慢慢来。我还想抢过勺子,一次舀多一点舀满一点,母亲说,多了不好,磨不烂。

“袖子短了,长高了。”母亲看着我的衣服说,赶紧推,给你打一身新衣裳。

可以穿新衣服了,有了动力,推起来更有劲了。

“要打衣裳了,老是销烂货也不太好。”父亲搭腔道,往灶里添了一把大柴。那时候表姐表哥多,他们穿得不要的衣服都给我们,父亲称为销烂货。

一点一滴往下滴,缸里的豆汁竟然慢慢长高,到最后有半缸子。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摸着酸疼的胳膊,觉得啥都值了。

豆子磨完,父亲在那边的一荷叶锅水也基本烧开。

开水遇到豆浆,搅拌后,豆浆散发着鲜味,过滤后,烧开。

母亲在磁缸磨石膏。沾上一点水,手抓一块石膏,反复研磨,声音穿透夜色,传得很远。别人家也在磨石膏,一阵一阵地,仿佛应和着。

磨了半个小时的石膏水,轻轻一摇,烧开的豆浆往里一汆,几分钟,母亲取来筷子,筷子垂直下降,稳稳地插在豆腐里,不摇不晃,母亲说,好豆腐!

新鲜的醋水豆腐,每人喝上一碗,放点糖,那个甜啊,那个嫩啊,小嘴细细抿,舌头细细品,想大口吞,往往被烫着舌头,做不得声。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莫急莫急。

豆腐放一夜,隔天就跟猪血放在一起,加上盐,反复和,反复挤,整个缸子都染成红色。豆腐与猪血,相互掺和,相互渗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猪血与豆腐从指缝里挤出,搅拌,抓握,成为一体,再放上五花肉剁成的肉泥,千万次抓握,千万次挤压,千万次拍打,千万次揉搓的丸子,有了粘性,用手一团,一拍,就成了一个手心大的丸子。

一缸豆腐,最后团出来的猪血丸子,也就是二十来个。

母亲把猪血丸子放在笼子里,将笼子挂在柴火灶上的钩子上。烟火从灶尾探出,使劲向上,到达笼子里只有一星半点,就是这一星半点火力,几个月熏烤,那些表面带着少女潮红色的丸子,渐渐变成浅黑,而后变成深黑色。做完饭后,灶里堆上谷糠,谷糠的烟带有晚稻的太阳味道,用糠熏出的丸子,色泽金黄,谷香浓郁;干枞树叶烘烤出来的丸子,带着枞树的清香;香树叶子更不用说,灶里就闻到浓郁的香味。不同树叶,有不同的味道,日久天长,他们的味道,都点滴渗透到了丸子里,被黑烟盖着的表面,看似油盐不进,但是味道还是可以熏烤进去的。被烟熏着的表面,就像古文物的包浆,层层积淀,滑熟可喜,幽光沉静,显露出一种温存的旧气。

急火熏出的丸子,水分还没充分干燥,拿在手里沉甸甸,切开后里面的肉还呈红色,吃起来感觉还没入味;慢火熏出的丸子则不同,入味的丸子,一定熬得过时间。

岁月的熏烤之下,丸子内部其实也在悄悄发生着多种变化。丸子是否变得紧实,肉是否变得透亮,猪血豆腐是否变得筋道,揭开这神秘面纱,就是尝猪血丸子的时候了。

春耕农忙时,母亲从篮子里取下两坨乌黑的猪血丸子,洗净,切片,先煮水一次,再切点腊肉与蒜薹一起炒,香气浸润了整个村庄。父亲咪点米酒,夹上一片猪血丸子,舒服地眯着眼,一天的辛苦烟消云散。

我的老家隆回,北面(小沙江金石桥司门前六都寨)的猪血丸子,非常畅销。究其原因,舍得放肉。切片后,看到里面的五花肉油汪汪的,轻咬一口,肥而不腻,非常筋道。其他地方的猪血丸子,吃起来总不是那个味道。

母亲做的猪血丸子,给亲戚们这个拿一点,那里拿一点,自己来吃时,所剩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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