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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卫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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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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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见渔灯

阳春三月,油菜花开出漫山遍野的金黄,紫云英镶出大块小块的紫地毯,苦萝卜花绽放出细碎的白花,天地间洋溢着融融暖意,春耕已开始了。


春分过后,水牛下田。几代人耕作过的稻田,蓄满了水,犁几次,耙几次,整丘田重新焕发生机。白天太阳暴晒过,晚上泥巴温润软和,一脚下去,细腻如踩在黄花闺女的肚皮上。


这时候,鱼到了产卵的季节。


同样的,这也到了照鱼的时候。


所谓照鱼,这是最简单的捕鱼方式。一把铁梳加一把弯嘴剪刀,再就是煤油灯,一个鱼篓,这是照鱼工具的全部。铁梳用于刺泥鳅,弯嘴剪刀用来夹黄鳝,一盏带有罩子的煤油灯用于照明。见着鱼儿,手起梳落,一般都有收获。


照鱼这活儿,要反应灵敏,眼疾手快,稍有迟疑,鱼儿尾巴一抖,遁入一团浑水,或者钻进淤泥中,徒唤奈何。


照鱼通常是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月光加上灯光,水里的东西有重影看不清,越是黑暗无边,如豆灯光周遭的一切,越是看得真切。


暗沉沉的煤油灯,照在黑魆魆的水田里,映着农人们巨大的影子,一直扑向山边,无处不在的蛙声,如潮水一样,一亩一亩地涌来。


提着煤油灯踩在田里,母亲走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几次差点摔倒,煤油灯一个趔趄,差点熄灭,惊魂未定后站稳,缓缓蹚水前行。


捉鱼这玩意,古板的父亲不在行,不赞成。反倒是大脚的母亲,每次出去照鱼都不会空手而归。


注意点,莫搅动了水,吓跑了鱼。母亲提醒说。


拎着灯光走到靠近田埂的一处若明若暗的阴影里,几条泥鳅躺在那儿,微微摇晃着尾巴,似在享受着这惬意时光。我兴奋得忍不住要喊,母亲嘘一声提醒我莫做声。母亲一刷子下去,几条泥鳅就在铁刷子挣扎了,放进鱼篓,泥鳅在篓子里使劲扑腾,一会可能不疼了,老实了。


靠近田坝口的青石板下,一条镰刀柄粗、筷子长的黄鳝悠闲游弋,母亲弯腰,弯嘴剪刀入水一夹,一条黄鳝扭动着身子在母亲手上挣扎了。


再翻过几条田埂,一条花青色的长东西在沟旁躺着。一梳子扎下去,竟然是一条蛇!吐着信子扭头想咬人,母亲吓得丢下手中铁梳子的手柄。


一边找,一边扎。从一丘田,到另一丘田,晚上的田野,天地间如此广阔,不知不觉,一晚走遍几条垄沟。有时是黄鳝,有时是泥鳅,有时几条,有时一条,鱼篓越来越沉,煤油灯越来越暗,该回家了。


白天看这些田野,阡陌纵横,沟渠交错,还有些树木点映其中,小桥流水间,不时有高脚白鹭自在翻飞,风光如画般美丽。可是夜幕降临以后,所有的美丽都隐匿了,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看去黑暗无边,仿佛是个深渊。


我们村里有个后生,也是羡煞了照鱼,于是就去了。这个后生不知怎么搞的,在田埂旁转来转去转了一晚,转晕了头,结果连回家的路也找不着了,后来他们说,是遇见“倒路鬼”了。


而无边无际的黑夜与“倒路鬼”的传说,刺激着我产生鬼的幻想,让我提煤油灯总是分神。


幸好来照鱼的人越来越多,暗夜被若干煤油灯一块一块撕破,二三十盏灯搅来搅去,时而像一条龙,时而像天上的满天星斗,花样百出,看得眼花缭乱。一块一块像镜子一样平滑的水面,被农人的脚步踩碎,踩碎,田里的水清了又浊,浊了又清。


那时的渔灯,是我看到的最美最壮观的画面。


后来走出村庄外出念书,读到这首诗歌,脑海里又亮起渔灯的画面。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如豆灯光像江岸边一点萤火,孤零零的一点灯光闪烁着,仿佛是一只萤火虫在原野里发出微弱的光。风儿微微吹来,水面拥起细细的波纹,再看那倒映在水中的“孤光”,四下散乱开了,顿时化作满河的星星,闪烁不定,令人眼花缭乱。如萤的孤光,刹那间似乎变成万船灯火,点缀河中,又如风吹云散,满天明星,倒映水中,使这静谧的黑夜,单调的河面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壮观。


我们那儿没有河,只有溪,是看不到如此景观的。可是我这脑海,总是将这两样场景联系在一起。


其实,旷野里星星点点的煤油灯,有的也是照鱼的,也有的是捉青蛙的。置身于宏大的露天舞台,满耳尽是蛙声,而你细细找寻一只青蛙,却又那么不容易。


最近我问母亲,现在是不是还有照鱼的习惯?母亲说,现在大家都用麻鱼机,一杆子刺下去,鱼子鱼孙都电完了,哪还有照鱼的?


我心中的的渔灯,即将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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