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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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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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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狗无名

草狗,对本土狗的一种蔑称,常用来骂人,最恶毒不过了。

中国语言博大精深,却没有给本土的狗儿留一个好听的名字,柴狗、黄狗、土狗……无一不土,无一不挫,无一不贱。就是中华田园犬这个自封的雅号,多少还是有点土特产气息。

在点灯用油护院靠狗的年代里,村子里几乎家家养狗,却很少给狗起名字。

草狗无名。

在嬉耍的狗群里,村里人一眼就能认出自家的狗。扯上一嗓子,狗就能听懂谁在叫他,这叫默契。村里的狗走到哪家吃哪家,吃着百家饭,却护着一家的院,这叫忠诚。这样有责任心的狗,不像城里姿色可人,撒手就丢的洋狗,虽然有个娇滴滴的名字,喊了也未必找得回来。

农村人都节俭,剩饭剩菜倒了可惜,养猪又不够,养狗正好。物质匮乏,人吃什么,狗只能吃剩下的。村里的狗无一不是在嗟来之食与施舍中长大的。宽容的人家会允许狗在桌框底下吃点残羹;规矩凶的人家,狗儿只能眼巴巴地等在门外。桌上的人不散,狗不敢越过门坎一步。这叫规矩。饭食没得挑,勉强吃饱了就是福,所以他们没有奢望。村里的草狗多身形修长,不胖。他们不晓得,城里的洋狗是可以上桌的,体型也比他们丰满,有的还有漂亮的衣服。听朋友说,他母亲养了一条小洋狗,每天早餐用牛奶鸡蛋伺候着。鸡蛋还要剥好,掰碎,不然小洋狗会噎着的。我不知道,乡下的草狗如果听说这样的事情,心里会泛起怎样的波澜。

奶奶家曾经养过一条狗,凳子那么高,脖子上长着浓密的黄褐色的毛,像时尚男人的波浪头,在村子里显得很有范儿。每天早晨,爷爷要走七八里地去另外一个村子的学校教书,狗就陪着他走出村子。回来的路上,他会与村子里的其他狗厮混上半天,到家的时候县里的有线广播都响了,该是烧午饭的时间了。

到了下午,他会安静地在呆在家里,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样子,直到黄昏才又溜达出村子,沿着爷爷下班的路不紧不慢地逛着。直到看到爷爷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他才一溜小跑地追过去,然后像个小跟班似的回到家里。

这样的草狗活得自由,活得悠闲,活得快活。不用绳子拴,更没有人去管。天热了不需要人会为他剃毛,天冷了更不奢求有人为他穿衣服。一天的生活全靠自己安排,干啥不干啥也全由自己的心情。

在农民的心里,狗就是狗,没有贵贱,都是看家护院的,这是他的本分。狗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有生人来了,他会冲着吼上一阵,只要主人一发话,立马儿收声。一来二去,时间长了,混熟悉了,下次再来他会冲你摇尾打招呼。但是,他仅是用摇动尾巴来表达内心情感的丰沛,但绝没有洋狗的那么极力地献媚,不会为你表演。招呼过了,也就走开了。他们不会降低精神的高度以弥补物质的匮乏,也不会减少灵魂的成色以满足肉体的娱乐。

草狗坚守着一份自尊。

生活越来越好了,在人的眼里,狗也开始分个三六九等了。城里人喜欢上了样子可人的洋狗,将他们养成了自己的孩子;渐渐地,村子里也多了许多串了种的狗儿。土洋结合的狗儿起了许多讨人喜欢的名字,真正的草狗却越来越少了。

在城里的街头巷尾,或是村子里的某个角落,偶尔还能够见到三五成群的草狗。他们不干不净,邋里邋遢游,流浪在生与死的边缘。他们不远不近地躲避着人,目光中透出丝许的恐惧与不安,却不曾放下作为草狗的自由与自尊。

他们,依然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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