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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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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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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的青烟

但凡重大的节日,都会有预热。就像冬至之于春节——过了冬至,就进了年关,种种忙碌都在为过年准备着。

 这天,村里家家户户都要祭祖,村子里弥漫着烧纸钱留下的淡淡青烟。

 村里的习俗,主持祭祀的必须是长辈男丁。以前家里年岁最长的是爷爷,他领着我们叩头上香,仪式隆重且庄严。

 冬至前的几天,奶奶会买来一叠的银铂与草纸。晚饭过后,洗漱停当,一家人便围坐在一起折“锞子”。这活儿技术含量不高,却十分讲究。奶奶说,纸钱一张一张地烧,那都是零钱,折成“锞子”,就是银元宝了。乡下人的孝顺显得直接了当,想着有钱花了,祖先们在那头就会活得自在些,也就愿意多花力气保佑后代子孙。这里面包含着朴素的因果暗示。孩子们不以为然,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大人们却越来越愿意相信这其中的奥妙了。

祭祀那天爷爷是极严肃的,不容许任何人插手祭品的摆放。他会亲自下厨做上几个小菜,摆上酒和饭,点香磕头。有几次,我发现爷将筷子放在了碗的左边,刚想帮他调过来,就被制止了。“祭祖的筷子就是放在左边的,不要动。”爷爷很严肃的警告我。但这种严肃并不能消解我心中的纳闷,难道祖先们都是左撇子吗?

 磕头的时候奶奶和母亲还在灶台上忙碌着,听到爷爷在喊:“老太婆,来磕个头。”奶奶就一边解着围裙一边小跑着过来了。来到桌子前跪了下来,用手作了几个揖,然后跪了下来,拜上三拜,边拜还边说道:“陈家的祖宗们,要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啊!”那口气不像是虔诚的祈祷,倒好像是在给祖先们布置工作。一说完她就又小跑着进了厨房。对于奶奶在这么严肃的场合调侃祖先,爷爷是很的意见的,但又是敢怒而不敢言。他的解释是,奶奶年纪大了,她这是为了大家好才这么说的。其实,爷爷是没有办法,他的严肃对奶奶而言,毫无威慑力可言。

  桌上的供菜在外面的锞子全部烧尽之后必须要端回灶台。在这之前是绝不可以偷嘴的。村里有一种传说,谁要是中途偷吃了,祖先们晚上是会来摸他的嘴的。这其实是吓唬孩子们的,但非常有效。这是为了维护仪式的严肃性。如果在这样庄重的场合,孩子们一会来偷个嘴,那不成了凉餐会了。所以乡下的祭品大多的半熟的,从根本上就断了孩子们偷吃的念想。

一年之中,这样的祭祀没有几次,庄重的仪式最怕的就是被孩子们的调皮搅和了,所以这天我们都会装得乖乖的,生怕引来爷爷的责备。但我们也不会白等,那天的午饭特别的丰盛。孝敬完了祖先,留下的菜就给全家人尽情地享用了。逢年过节吃得好点,这是乡下人最质朴的做法了。

  在时间的面前谁都不是宠儿,每次祭祀都是对生命情感的一次刷新与存续。当年岁越过不惑,生命已经走过了半程,亲友之中生的喜悦锐减,而离去的悲伤在积增。这时我才突然发觉,祭祀是对祖先的告慰,又何尝不是对现世的唤醒,唤醒对当下时光的珍惜。

那天,家家屋前都有一堆给祖先烧钱的灰烬,村里弥漫的青烟伴着悠悠的菜香一直可以萦绕到傍晚。

  传统的节气都附带着朴素的情感。对生命的尊重,对祖先的敬重,让节气有了仪式感。可是真正理解节气的意义需要时间文火的熬制,需要经历的叠加。人的一生正是在穿过了一个个节气的门槛后,完成了全部的历程。又到了冬至,可是爷爷奶奶都已经离开我们有几年了。遗憾的是,那时贪玩的我竟没有记完整祭祖的环节。

我用纸包打了一大包的“锞子”,写上家乡的地址和爷爷的姓名,想给那头的他送去一点问候。清烟打着旋,升腾着,然后四散开来,飘过了花圃里的腊梅,飘过了一片的夹竹桃,飘出了墙,飘向老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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