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象”

老苏是修自行车的，门前摆一棋摊儿，有车修车，没车下棋。

只要不是忒冷、忒热或其它恶劣天气，老苏的棋摊儿比上班还要守时，上午早饭后，下午午休后，一准开始。 遇到瘾特别大的，午休时间连轴转，晚上半夜不讲散。路边下棋，大都是男的，很少有女的。老的，少的，高的，矬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上班的，退休的，身体好或有点毛病的，都可以参与“棋”中。

老李头80多岁了，是这个棋摊儿上年龄最长的一个。老李头棋不咋嘀，但他上瘾。老李头下棋有五大看点：一是行棋之慢，慢到对方和观者都以为他睡着了时，他却来了句“该谁走了”。二是善于议棋。几乎每走一步，他都要下意识的征求旁观者的意见，“这怎么走啊，这怎么走啊”。三是你别让他摸着长将——棋摊儿不是网上，没有长将不成之说——无论谁和老李头下棋，只要让他摸着长将，他会没完没了的循环将军，直到你认输为止。四是倒棋，也就是悔棋。可以这样说，一局当中，他悔棋的次数和他正常叫将的次数不相上下。如果仅是以上四点，作为一个80多岁的老人，大家都能谅解。但是，老李头的第五大看点则往往让人心生顾忌。五是不赢不罢休。他赢了，见好就收，立刻让位。可惜的是，他十有九输。所以，只要他坐在那里，大半天下不了桩。老李头必竟80多岁的人了，长时间用脑，万一有个闪失，大家都觉得不好交代。前天，棋友老安不就在家突发脑溢血走了吗？

老周头来了，眼见得老李头独霸一方，心想，这一时半会儿是摸不着了。因为，他当然也知道老李头的“五大看点”。

旁边一小矮凳正好闲着，老周头俯身拿凳的当儿，发现有滚落脚下的一粒棋子。他随手捡起，不言不声把它装进了自己的裤兜里，落凳坐在棋摊儿旁边老苏门口的台阶上。

老李头下棋，老周头是不稀罕看的，他嫌看老李头下棋生气。老周头也60多岁的人了，但下棋风格和老李头截然相反。老李头没有的损招他可能有，老李头有的损招他都没有。老周头不悔棋，不长将，下棋速度超快，且九赢一输。“行棋秒步，落子无悔”，是老周头在这个棋摊儿上留下的良好口碑！他特别反感议棋，既不愿别人给对方指招，也不愿别人给他指招。谁让他怎么走，他偏不怎么走，宁可输棋也不听别人的！然而，棋摊儿不是正规赛场，观棋者不是很难做到，而是根本做不到“观棋不语”。为此，他不止一次的和别人发生口角，并常常因此上火，嘴唇儿上几次起了火泡。后来他慢慢慢慢想开了，自个劝自个，不就下个棋吗？你不让人家谁说话呢？他思来想去，觉得棋场上的好多弊端都该归咎于陈年老套的象棋棋规。他认为，现在网上网下的对弈，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输赢，好多是用对方的时间折磨对方——网上，一方嫌另一方走棋太慢而焦急、愤懑、暴躁，恶语相向者时而有之！究其原因，是因为慢手对快手的视力和脑力造成了极大的无为消耗和损伤！网下，除对方走棋不同频之外，还因为指招等原因，对弈双方或观者之间彼此不服，相互讥讽，出言不逊，恼羞成怒，大打出手，甚至伤及人命的都有！对此，老周头试图给中国象棋协会建议，在当今这个快节奏的现实生活中，象棋对弈也应该与时俱进，象棋规则，无需设立局时和步时，应该只有用时比对方短且赢棋为胜，用时比对方长，赢棋判负，和棋自不必说！不给你议棋、指招、吵架等不良言行的时间；临时抱佛脚，休矣，不行回家，练好了再来！这样，双方只能靠自己的真功夫，在最短的时间内赢棋获胜！像电视上的《最强大脑》一样，以对错为准绳，以时间定胜负。即使双方都回答正确，哪怕差零点几几秒照样判负，最大程度的检验选手的反应速度和实力！从这个角度讲，老周头深切感受到，象棋棋规改革势在必行，刻不容缓！老周头自觉，自己的建议可能有待商榷，但心底执念坚如磐石！

突然，只听棋摊儿上人们哄然大笑。原来老李头又摸着长将了，老李头"赢"了。

但这种长将之赢，老李头自知赢得不够硬气。不是真赢，老李头也就不肯让位,看下盘，看下盘。

下盘开始，发现棋少一子。老李头自然起身，和大伙一起找那棋子。人们大眼瞪小眼，这找那找，棋盘下，小凳旁，马路边上……

老周头迅速坐在老李头离开的小凳上，叭，他变戏法似的把裤兜里的“象”拍到了老苏的棋盘上。

大家朗声笑道，损招，损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