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2022年第10期《小说选刊》,发现与以往不同的是,本期大红色封面,昭示着喜气与不凡。上有金黄色字体“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获奖小说”10部(五个短篇五个中篇)及获奖小说的题目与作者耀人眼球。打开目录,发现赫然卓立10部获奖作品前面的,首题是王蒙的《霞满天》,二题是乔叶的《宝水》。单说王蒙的《霞满天》。
《霞满天》篇后恰好有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研究生,文学博士吴俊对《霞满天》的评论,题目是《好一部短篇红楼梦》。吴俊开宗明义说,“粗枝大叶读过一遍,心想:老作家任性放诞,写成了啥样啊,不解,读第二遍,惊了”“继续读,沉默了”。
的确,我和这感觉一模一样。谁读了王蒙的《霞满天》也会有吴俊感觉。因为很明显,王蒙的《霞满天》不按套路出牌。小说光“楔子”就写了四节,从五节开始才转入正题。最最要命的是“故事之间也不安分,作家时常就会跳出来,议论抒情说理,插叙倒叙,多次阻断情节推进,小说叙事的危险在其中样样都犯”。而且“小说中比比皆是在在可见的定场诗、偈语之类。亦庄亦谐插科打诨”。方言、口语、俄语恣肆芳华。并列的词、短语、排比句层出不穷。“抽象的名词动词形容词,不懂的以为是叠床架屋,其实是人生各路之叹;是悲鸣是激愤是无奈是豪情。从心所欲的洒脱而自我规矩,暗合了中国小说的文体却又是王蒙自家的说法,好似神韵有自而面目是‘我’”。
吴俊感慨,“王蒙成精了,要不就是精怪成仙了。居然写出了这样一篇‘不成样子’的小说。世间只能为一,不可有二,再也写不得,也学不得,天下奇文,只此一家一人一文,足矣”“不愧老作家,艺高犯险,竟敢这么写,写成了这样”“老作家造反出轨,不仅颠覆自己,还给别人为难。好好的世道,安稳的人生,他想干什么?守着规矩小打小闹偶尔炫技卖弄一下写小说不好吗?写成这样子,以后还叫人怎么写?”但细细读过,王蒙通过对主人公“蔡霞美女兄终弟及的婚姻到头来没有成为美谈,反倒酿成了一种冥冥中的诅咒”的书写和王蒙“笔力如此充沛源源不渴后浪翻滚冲天撼地“,你会发现,“他在写自己,他在写心底里的精神之我、想象之我。王蒙此作是诗人之作,抒情浪漫跳跃主观,无所顾忌不拘一格为我所用随手拈来落花有意流水多情。他要让她从天上落到大地,在大地上再度飞升”“不是蔡霞而是王蒙放飞了自我”“尽显出了王蒙式托尔斯泰议论,这类笔调不在少数,堪称大胆”“种种迹象,都在说明这是一篇破体的小说”——王蒙,人民艺术家豪气冲天青春万岁的形象巍然屹立!
这让我想起了当年铁凝的《哦,香雪》。铁凝的《哦,香雪》产生于人们的思想观念从封闭走向开放的历史时期,人们渴望摆脱愚昧和落后。但长期以来形成的观念,跟真正的文学所要表达的思想内涵,并不是同一概念。恰逢其时,铁凝超凡脱俗洞幽烛微,准确把握时代脉搏,以敏锐独特的视角直达人心,以引领的姿态与语不惊人誓不休的才气朝气和霸气斩露头角。《哦,香雪》人物性格不囿于情节冲突中,着重以心理描写来塑造。以诗的语言精心刻画了香雪这一典型形象。透过一群淳朴山村少女同火车一分钟的交集,展现了农村落后思想观念和现代文明的对立,彰显了山村人对现代文明的追求。以诗化的环境台儿沟为主要场景和这场景浓郁的乡土气息,呈现给我们的是清新隽永,优美淡雅的意境和最具质感的青春品质。作者一反传统意义上的人物命运悲苦、抗争与不幸的写法,唱出了一首希望之歌。作品感叹词入题点题卒章显志首尾贯通一气呵成,才思奔涌振聋发聩抒情写意憧憬美好,恰到好处地表达了那深沉的爱,开创了诗体小说的先河,不能不说是破体的成功范例,无愧于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一座丰碑!
前段时间,我也写了一篇破体小说《规则》。说它破体是因为,通篇以群聊方式展现人物性格塑造人物形象,万言短篇全由对话完成。有矛盾,有冲突,人物语言也具个性。但自知邯郸学步鹦鹉学舌尔。破体必须有渊博的学识,超然的写作技巧,在驾驭文本上达到炉火纯青的高度,更要独具慧眼独立视角。故此,愚以为,是破体剑走偏锋,非大手笔不能操控。不会走,就想跑,上来就要破体,自然是吹不响玩不转的。
注:文中引用皆为吴俊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