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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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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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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立志出乡关

我的参军情结,是从观看战争影片开始。《渡江侦察记》《奇袭》《地雷战》《地道战》《永不消逝的电波》等一批经典影片,给了我极大影响,长大当兵也成为我学生时代的理想。

初中的时候,一次课外阅读,我的语文老师程庆元用地道的湖北麻城话,给我们讲解唐朝诗人王昌龄的《从军行》: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极富深情地解读道:青海上空的阴云遮暗了雪山,站在孤城遥望着远方的玉门关。塞外身经百战磨穿了盔和甲,不打败西部的敌人誓不回还。当时的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之意,但一颗青春躁动的心,早已热血涌动,更加深了我的理想。

后来,我们塆里的九哥、台哥相继走入军营,一个是海军,一个是陆军。看着他们穿着军服,威武神气,令我十分仰望。每次探家回来,塆子里的人家,东家请、西家接,好不热闹,让我好生羡慕。脑子里尽是一个少年的英雄梦想。向往远方,向往军营,想上战场,杀敌立功,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

1979年,我们国家刚刚经历了一次小规模的战争,对越自卫反击战,又称中越战争,即1979年2月17日至1979年3月16日,中国越南两国在越南北部边境爆发的战争。后来,这场战争延伸为广义的中越战争,是指从1979年到1989年近十年间的中越边境军事冲突。包括1979年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1981年中国收复扣林山、法卡山之战,1984年收复老山、者阴山、八里河东山之战,对越拔点作战,两山轮战,对越坚守防御作战等。

1979年11月之前,我在黄冈县但店区溢流河公社同建大队代销店任营业员兼任大队部通讯员,除了售货,还上传下达大队领导的指示精神。每天会收到邮递员送来的《人民日报》《湖北日报》和《黄冈报》。有一段时间,三家报纸有大篇幅的新闻通讯,介绍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英雄事迹,有的英雄就在邻村隔壁,读着这样的报道,我深受感染,热血沸腾,更是增强了我要当兵的决心。让我想起了伟人毛泽东同志《七绝·改西乡隆盛诗赠父亲》的七言绝句: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此诗写于辛亥革命前夜,少年毛泽东目睹国力衰败、民不聊生的惨况,忧国忧民,壮怀激烈,欲走出家乡去实现更大的理想。孩儿立下志向走出家乡,学习不取得成就发誓不还来。死后埋葬何必在故乡的土地,人生到处都是可以埋葬尸骨的青山。

作为当过兵,经历过解放战争的父亲,知道战争的残酷,他当时并不太愿意我去当兵。正因为他曾当过兵,对军人有了更深的了解,他怕我在部队受不了。加上当时对越自卫还击战刚刚结束,他只想让我学个泥工或是木工手艺,在农村有了手艺就不怕没有饭吃,过个平常小日子没有问题。

我毕竟是高中毕业,虽然高考落榜,但是受过一定的教育。我太想离开这个小天地了,到远方闯出一片新天地,我是铁了心要去当兵。我找到时任民兵连长的远房舅舅,纠缠着他,让他帮忙。当时他没有答应,让我回去征求我父亲的意见。

我的决心打动了父亲,改变了父亲的主意。父亲说:“你去可以,我把话说在前面,到了部队受不了那个苦,你不要后悔,更不要当逃兵。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我当即表态,决不后悔,决不会当逃兵。由于我当时不满18周岁,父亲利用自已在征兵办工作的机会,让我报了名。

为了当兵,我曾经两次参加体检。一次是1978年读高中时参加招飞体检,初试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但到了县里医院体检,那个医生让我双腿站直,然后趁我不备,用一只手的手掌,侧着往我两腿膝盖之间“劈”打一下,手掌没有打过去,我就没有通过。

1979年11月,一年一度的冬季征兵开始。我想这次一定要把握好,考不上飞行员,考陆军应不会有问题,我要争取一次性通过。可是,心里越急越是坏事。那天在县医院体检,轮到我测量血压的时候,我的心情一直很激动,心脏跳得”咚咚“地响,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血压上涌,双手发抖,肯定过不了关。果不其然,医生一量,血压超标,让我坐在一边休息。我当时很着急,脸涨得通红,眼泪差点急出来了。这个时候,父亲走了过来,板着脸对我吼道:“你急个什么,这有什么好急的?好好平静一下,准备再测一次。”父亲的一顿训斥,倒让我冷静了好多。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再测,血压正常,其它身体指标全部合格。

我穿上新军装的第一天,天气很冷,但我心里却很温暖。想着就要吃国家粮,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作为一个农村孩子,长大成人以来,我还没有出过远门,最远的就是到过县城黄州。所以,在我的心目中,“军人”这个词汇,神圣而庄严。一想到马上就要告别这个小山村,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第二天,听说部队接兵干部李天海,还有一位李干事,要到我家里家访。我早早地在塆子门口等着。大约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我站在大门口,远远地看到两位年轻的军人走在乡村的小路上。他们一路走着,一路谈论着什么,谈笑风生。绿色的军装,闪耀在金色的田野上,那一幅美丽图画,让我回味了好久。他们来到我家,非常客气,温文有礼,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临走的头天晚上,父亲母亲,姐姐弟弟,聚在一起吃了团圆饭。按照家乡习俗,对远行的人,都要请其到家吃一次客餐,不管平时是否有什么过节,此时这一切都当过眼云烟。那几天,全塆30多户人家,家家户户,轮流请我。尽管当时生活条件有限,但乡亲们想方设法为我做好吃的,鲜鱼、猪肉、鸡蛋、面条,每家都有特色,一家比一家丰盛。有时我不在家,有的乡亲还用托盘将美食送到我的家里来。那些天,真的是吃得我油光满面。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我推开窗户,打开大门,门轴咯吱声间,我看到早晨的村子,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远处的山顶,透出了淡淡的晨曦,新的一天到来了,意味着我将远走它方,心情很是阳光。我换上刚刚发放的绿军装。父母早已等候在堂屋里,还有前来送行的乡亲们。全塆子里的长辈、晚辈,齐聚我家,有的送来鸡蛋,有的送来盘缠,二元、三元、五元不等。看到我身着绿军装,大家喜上眉稍,拥上来拉着我,左瞧瞧,右看看,祝贺我,赞美我,美好的人生就此开始。我只是站着,笑着,没有说什么话。

父亲作为一名老军人,当着乡亲们的面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到了部队,千万别想家;要听首长的话,与战友们搞好团结;训练的时候要不怕吃苦,不怕受累;真的上了战场不能当孬兵;平时要把持好自己,不能干苕事、坏事!”父亲说着,又回忆起了他的当年:“那年我去当兵,是自己偷偷走的。到了上巴河街,碰到解放军招兵,我就跟着走了。后来才知道是刘邓大军的队伍。在部队二次立功,三次受奖,成了我国首批预科飞行学员。你到部队,要为家人亲戚争口气,为这些乡邻好友争气,为全塆子的人争气,莫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吃过中饭,走出村口,已是阳光灿烂,盘旋在天空中的雾气早已散去,只是那泥土小路扬起的尘土,将刚穿在脚上的那双崭新的解放鞋轻轻地蒙了一层灰。乡亲们前呼后拥,偶尔停下来,就与我说话,有安慰的,也有鼓励的。说得最多的,就是:“既然出去了,就不要再回到这穷山沟了”。而此时与我而言,真正要告别亲人,心里真是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也许当时我的年龄有点小,还不到18岁,从来没有走出那个小山村,两个姐姐对我不是很放心。临行前,大姐把我叫到一边,吩咐我在外要如何如何听领导的话,如何与战友们搞好关系;二姐则教我如何洗衣服,特别是教我如何洗净衣服领子和袖口。听着姐姐们的千叮万嘱,想着即将要告别这个温暖的家,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看我哭,两个姐姐也忍不住地哭出了声音。

乡亲们簇拥着我,为我送行。此时,大家默默地走在我的身后,只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听不到乡亲们的说话声。大家一直把我送到塆子尽头的一口水塘边。拐过塘角,快要走出送行人视线的时候,我停下脚步,回头对全塆的人说:“大爷,婆婶,伯伯、叔叔,哥弟姐妹们,不再送了,回去吧,塘边风大,我会记住你们的嘱咐。”塆里人就不再往前送了。好多的乡亲撩起衣袖褂襟擦着眼泪。此时的我,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我不敢回头看,硬着脖子,一直往前走。真正的告别,却又是那么的万般不舍。

此时,总是担心我的母亲,倒显得很坚强,她站在塘角堤上说:“响伢,莫象个没得出息的样子,哭么事哭,男子汉,要放有志气点,出去了就莫回来。”就这样,我一步三回头地告别了那个小山村,回望站在水塘堤上的乡亲,我狠了狠心,大步地向着集结目的地走去。

与我一起参军的15个同乡,此时已经先我到达溢流河公社。我们在公社临时安排的房间住了一宿。第二天,一辆解放牌军用汽车,将我们拉到新兵集结地,黄冈县淋山河镇一个宽敞的操场上。此时,全县200多名新兵已陆续到达,操场上一片绿色海洋。我们沐浴着冬月里的阳光,心里暖暖的。操场周边,挂着大红的彩球,车体两旁张贴着大幅的标语,“一个参军、全家光荣”、“保家卫国、志在四方”、“欢送亲人解放军”。大概,这是淋山河镇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喜庆而又热闹的场面,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参军是一种莫大的光荣。

广场的一角,列队站着迎接我们的部队首长,笔挺的军装,红色的帽徽领章,令人羡慕不已。老师曾对我们说:解放军军帽上的红五星象征着革命,红领章象征革命的成功,是用烈士鲜血换来的。此时此刻,看着那一身军装,我又有了新的感悟。想着马上也要同他们一样,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接兵的钱教导员,相貌堂堂,足有一米八高。他头戴军帽,身披大衣,站在讲台上,面朝我们这些新兵,显得威风凛凛,高大而帅气。他用洪亮的声音喊道:“同志们,首先,我代表部队官兵,向你们表示热烈的欢迎。从今天起,你们就由一名老百姓变成了一名军人,是一名男子汉。从此以后,你们就要在部队这所大学的学习与锻炼……”。他的欢迎词简洁明快,讲话铿锵有力。大概说了五分钟左右,我们按20个人一组,分别乘坐带有帆布车棚的解放牌军车出发。

由于是第一次出门,随着汽车的奔跑,也不知道车辆行驶的方向,只知道车一直在向前运动。中午的时候,十多台军车靠在公路右侧停了下来,接兵干部给我们每个人分配几个面包。那是我第一次吃面包,感觉真的是太好吃了。

兵车停停走走,大概是下午六点钟的样子,我们到了部队驻地,湖北孝感花园松林岗。当天晚上,视线不太好,分不清东南西北,四周环境没有看清。我们分别下车之后,背包仍然背在肩上。带队的连长按班次,把我们带到一个由旧礼堂改造的临时食堂,四面透风,无遮无挡。食堂摆好了几大锅面条,闻着有点糊糊的味道,没有任何别的东西相拌,只是干巴巴的面条,一看就是放置了一段时间。由于我们没有带碗筷,就把刚刚发的茶杯当碗、牙刷当筷子,每人分到一茶杯面疙瘩。到部队的第一餐饭就这样结束了。当时好象没有特别的感受,因为毕竟从农村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

从此,我就算是正式进入了军营,一个令我激动、盼望了许久的地方。

2021年12月19日

昙华林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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