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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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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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溢流河山间小野食

位于鄂东大别山南麓的团风溢流河的山间,有很多植物生长出的小野食。过去的野食端上饭桌是一种尴尬的回忆,如今的野食则以其新贵的特殊身份而登上了大雅之堂。

【1】地菜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这是宋代爱国诗人辛弃疾《鹧鸪天》咏荠菜的名句,描写那些散见在田野地边荠莱花的情景,我的老家叫地菜。繁密、显眼、如那天上的群星,先春而萌,茁壮成长,一朵接一朵地迎着风雨开放着,生命力极其顽强,好像整个春天就是属于它们的一样,这是古代诗人眼里荠菜。而在我的眼里,对荠菜则有了另外一种回味。每到春天荠菜上市的季节,常常会唤起我曾经苦涩的童年回忆。

这种一年生或两年生的草本植物,各地叫法不尽相同,有的叫荠菜、枕头菜、地菜,也有的叫鸡翼菜、菱角菜、雀雀菜等。

打我记事起,好象就是一直面临着饥饿的威胁,时常因饥饿难捱而情绪低落。当时我的父亲在外地工作,家中有母亲、两个姐姐、我及弟弟。五口人中只有母亲一个人在生产队挣工分,每个月用工分所挣得的粮食极少。记得有一次分工分粮,别人家都是成担地往家里挑,我的母亲到了生产队部后,不仅没有分到一粒粮食,还被不怀好意的人讥讽了一顿,说我们家“没有人参加劳动还想吃粮?”。自尊心极强的母亲挑着一担空箩筐回家,倒在床上就哭了起来,我们也跟着好一阵子难过。这样,在吃大食堂的年代,我家有时每餐只能在生产队的集体食堂领到一碗饭,有时还是稀饭,就靠这点食物喂五张嘴。

每年春季,是“春荒”的时候,也是我家生活最艰难的时刻。惟一给人希望的就是那春天的荠菜,正是填补春荒之主粮不足的食物。到了这个时候,土地刚一解冻,我们在母亲的引领下,不分晴天还是雨天,提着一只竹编的小篮,拿一把铁片制作的小铲,跟着母亲走进那无垠的田野地头,翻越一道又一道的田埂,走过一埫又一埫的田地,在满目的麦苗和青草间,寻找着那纤细、翠绿、鲜嫩的荠菜。每一次的发现,都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一整天只能刨到小半篮子刚长出的幼苗。回到家里,我们就小心翼翼地择掉杂草,手巧的母亲变着花样做成菜饼或是汤,有时只是用开水一焯,撒一撮盐,我们便狼吞虎咽般吞下,立马就体会到了吃饱的幸福。

刚吃的时候味道倒是有点鲜香,可吃到肚子里不免有点慌闹的感觉,长期吃这东西,就倒胃口了。由于那些年很少能够吃到鱼肉之类的东西,肚中油水少得可怜,这荠菜一落肚更是让肚子咕噜难受。记得有一次我过生日,我对母亲说:“今天我什么也不要,能不能不吃荠菜,吃碗白米饭?”母亲叹息一声,只好到邻居家借来一小碗米才满足了我这一个愿望。

儿子小的时候,我常常在餐桌上对他说起我挨饥饿、吃荠菜的经历,他犹如听一个久远的传说,不解地问我,你为什么不吃肉却要吃荠菜这类野菜呢?我无言以对。当时,我不想让他幼小的心灵上烙下那个时代的印记。作为我个人来说,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我都以口“粗”而闻名。在吃饭上从不挑拣,因为童年时代的饥饿,已根植在我的记忆深处。对每一粒粮食,都怀着虔诚的感恩,半点都不敢浪费,怕的就是再温习一次童年的经历。

随着物质的极大地丰富,生活条件的渐渐改善,荠菜就逐渐淡出了老家的餐桌。直到如今荠菜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餐桌上。只是,这荠菜的回归似乎是以新贵的特殊身份登上大雅之堂。如果说,过去吃荠菜是一种尴尬的回忆,那么,而今食荠菜则属于锦上添花之类,实是为保健、为改善营养结构之必需。据现代营养学家研究,荠菜是野菜中的上品。营养丰富,清香诱人,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胡萝卜素、维生素C以及人体所需的各种氨基酸和矿物质。用荠菜做包子、馄饨、春卷、饺子的馅,清香扑鼻,其味无与伦比。餐桌上,当荠菜以其野、以其鲜、以其香征服一位又一位食客之时,它终成了大伙的最爱,是大自然恩赐给人类的一种无污染的绿色野蔬之珍品。

真是一样荠菜两样情!透过荠菜的淡出与回归这一细节,面对这戏剧性的变化,我们会不会想起些什么?面对这社会的现实,我们又会不会想到些什么呢?你看,我们现在的乡村,那些放弃了耕作的土地,那些被开发商占去了的良田,那些蜂拥外出的青壮年劳动力,那些再也不愿面对土地作虔诚礼拜的人们┅┅,是不是很令人忧虑?长期下去,我们的腹内将来填充什么?总不可能全装各类名贵水果、鱿鱼海参、人头马之类的吧!?

但愿,这不是我的杞人忧天!

【2】南瓜藤

在乡间,善于利用土地的农家门前屋后都会种上一些诸如南瓜之类的藤蔓植物。每逢夏季,金黄色的花朵次第盛开,淡绿色半透明的南瓜藤也辅了满地。

南瓜藤,一直被我看作是自己前半生对吃的感悟最深的食物之一。说起南瓜藤的味道这恐怕是现在人吃南瓜藤所无法体会的。不过在我小的时候,却因饥饿尝到过南瓜藤的味道。

记得小时候。有一天,父母都到公社开会去了,家里只剩下姐弟四人。早过了该吃中午饭的时间,因为肚子饿使得我坐在堂屋门口直哭,大姐在一边看着直摇头,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因为家中实在是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了!最后姐姐拿着锄头去了院子前的自留地里,我也跟着去了。可是到了地里一看,只有几窝南瓜,但南瓜藤已干得能做柴禾了。姐姐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摘了一把南瓜藤。回到屋里,姐姐把它洗净,切成片,放进锅里,掺入清水,又撒了点盐巴,很快便熬成了一锅“南瓜藤”汤。等我喝了一口“南瓜藤”后,方才知道这个世界什么叫做又苦和涩,而那南瓜藤因为太老粗糙无比,自然是难以下咽。如今快30多年过去了,可是每当我一想起当年那“南瓜藤”的味道,心里却仍然不是个滋味。

后来,如果家中断吹的时候,又适逢南瓜收获季节,母亲就会把一息尚存的南瓜藤截取而来,拣摘稚嫩的叶子,撕掉两面如刺的绒茅,洗净切碎,在锅中缛成碧绿,渗出汁液,盛于碗内,撒盐放油清蒸,便成就了那时贫苦人家饭架上的一道吃不腻的土菜:南瓜藤。

如今的餐桌上,随着一股回归风。饭店大打农家菜、自然牌。一道道过去毫不起眼的南瓜藤被当作崇尚健康的饮食文化挖掘了出来。这样的礼遇大概是许多当时随便发明并享用的农家人所没有想到的。一日,在一家宾馆进餐,见一橱师左手拿起一条南瓜藤蔓,先把叶子摘下来,然后用几个指头捏住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同时掐起一部分表皮,两只手同时往相反方向用力,南瓜藤的表皮一条条长长的,微卷的,如淡绿色的丝带,从橱师的指间滑落到地上;剩下一段碧绿湿润的梗芯,在橱师手中脆脆地响成一小截,一小截,放入碗中和绿叶渐渐堆起,一团翡翠的颜色。加一点点油盐,水开了就是一锅清香四溢,绿意荡漾的好汤。这家宾馆习惯拿南瓜藤和花来作一道特色汤,很是受客人欢迎。

其实汤也好,清炒也好,南瓜藤终究只是家常小菜,算不得山珍海味,到了季节就容易吃到,更不以为贵。南瓜藤上市后,我就会经常亲自动手下橱炒一小碟,让那青叶绿梗的滋味,记忆中不变的清香,缭绕心头。过去吃南瓜藤是一种苦涩无奈,如今则是一种自然的回归。同是南瓜藤所吃出的滋味却截然不同,很是令人回味。

【3】枞树菇

我一直相信,人是有前世的。而我的前世,是不是一棵什么植物,像家乡山丘松树下的枞树菇,开着或淡、或浓、或质朴的淡红色花儿。

无论我身处何处,我时常会有意或无意地想起这样一棵植物,这种植物会牵绊着我的神经、情感。我有时就是因为难以割舍,就会试图通过一朵菇花,踏上回家的曲径乡道。走在道上,尽是满满的回忆,有时会不由自主地涌出泪水。

微雨深秋,开车回家,行至弯曲的山路,忽然在山坡枞树阴凉潮湿的地方看见了那样的一枞菇花,像把小雨伞盖在一根小茎枝上,擎着玲珑的、淡红相间的乳白色小花,它的上面有浓厚的树阴。我的眼前顿时一亮,那浓而不艳的色彩不正是我盼望已久的枞树菇吗?这秋山上的匆匆一瞥,于那几簇淡红淡紫的枞树菇花上,我仿佛忽然看见了那一个曾经的自己,一直隐在时间的裂缝里,述说着那牵扯不断的浓情!

有句民谣这么说:四月八,枞菇发;六月九,枞菇有。在老家大别山起伏的山峦中,松林叠嶂,绵雨之后,枞菌飘香。雨后潮湿,是枞菇生长最佳环境,每逢此时,我们就会甩着一袖管薄凉的风,与童年的伙伴相约着到山间上采枞菇,大有《诗经》里采葛古风。

春末或深秋的山,经雨水湿润,那些枞树菇就从山地里拱出来,头顶着帽,寸把长,捏在手里,有种湿润润的感觉。老人说,枞树菇与有些人是有缘份的,为什么同时上山采挖,有的人能采很多,而有的可能一棵都采不到呢?就是差缘份,哪怕这缘分极短极浅。所以,每次拿了铲或锹,上山采枞菇,时不时会有一种惊喜,这种惊喜来自发现,也来自缘分的意会。

采枞菇,不用很大的力,有时发现枞菇后,会贴着地面动铲子,按下去,铲尖只轻轻一撬,无声无息,菇根断了。仿佛是多情女伸过玉手来,只盈盈一握,就笑纳了,这样的初欢喜!弯腰拣起来,细细端详,那枞菇像一把小小童伞,淡红或淡白,极嫩极脆,不忍心掐,一掐,就会破碎。

小时候,身体瘦弱,时常感冒发烧,赤脚医生那里常常是短医缺药。有一次,我烧得说糊话,母亲情急之下立即到屋后山的枞树下寻找枞树菇。那是个枞树菇的生长淡季,又是粮食短缺的时期,能吃的山间野食不易寻见。为了给我治病,母亲硬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坎坷的山上,寻遍所有的松树脚下,用脚扫过成片的青草之间,寻来了十几颗小小的枞树菇。

母亲选择未打开伞的嫩枞菇,去掉蒂节,用盐水稍泡了一下,洗净泥沙,放置一边沥干。然后,佐以生姜,辣椒,小葱等,在锅中放油,将这些香料放在油锅中炸香。稍后在锅里加水烧开,又点几滴芝麻香油,打入一个鸡蛋花,散布在枞树菇汤中。不一会儿功夫,一碗香喷喷的枞树菇汤就呈现在了我的眼前。没有太多的作料,没有太烦琐的工序,这一场姻缘,是平民的,不显赫,不盛大。

母亲并不急于让我一口喝下,而是让我细嚼慢咽,她说:“这样可以让枞树菇和生姜,辣椒,小葱的发性散发出来,病才好的快。”我依母亲的方法,喝下了这碗枞树菇汤。母亲又让我睡下,盖好被子,大约个把小时的时间,我出了一身的汗,人顿时轻松了许多。不到一天的功夫,我又能活蹦乱跳地与邻居同伴玩耍。看着无病一身轻的我,母亲笑了。笑得如那枞树菇一样的纯厚。

枞树菇治感冒是什么原理,母亲并不知道,只是老辈人留下的秘方,而且屡试有效。后来,我翻看了一些相关资料才发现,枞树菇学名叫雁来蕈,是世界上唯一不能人工培育的菌种,对产地环境要求极高,生长过程也很缓慢,所以产量也非常的有限。这种菇生于农历二月叫“桃花菌”,九月叫“雁来菌”,营养价值很高,富含粗蛋白,粗脂肪、粗纤维、多种氨基酸,还含有维生素B1、B2、维生素C、维生素PP等元素,能强身益气,理气化痰,适合每一个年龄段的人食用,又被称为“菌中王子”。

鲜蕈与蘑菇同类,虽然外貌并不很美,很多人甚至都不认识,但它含有大量于人体有益的物质,能调节人体新陈代谢,帮助消化,降低血压,减少胆固醇。除此之外,它还是世上最鲜美的食物之一,且以寒露时松花落地所生为最佳,味鲜美,有异香。两百多年前的食用菌专著《吴菌谱》一书就生动描述了松林中食用菌的风味之美。北宋大文豪苏东坡居住黄州时,时常会到赤壁山间采来“雁来蕈”,每每食后会赞不绝口。用枞树菇炒肉味道格外鲜美,如果拌葱爆炒,满屋飘香,引人垂涎。如果用来做汤,鲜香美味更是食中一绝。有这样一句民谣:“三月松菇四月鸡,九月松菇当老鸡”。

后来,我走遍了大江南北的很多地方,看见了更多的各类菌菇花蕾。有的在乡间荒芜的田角;有的夹在茂密的蒲草枞里;有的培育在温室的苗圃中。可以说,有多少荒僻的角落,就有多少种菇花;有人食物的地方,就有菇花盛开的地方。但像家乡的枞树菇却极为少见,以致我在外从军多年,未能尝到枞树菇的滋味。

家乡的枞树菇,花蕾是碎小的,小到常常忽视在眼角,像质朴的纽扣;也有较大且较厚的,但大与厚都超不过婴儿的手掌。无论大小厚薄,它都不绮丽,不招眼。浓艳与它不沾边,娇媚与它不相干。它所有的,就是普通的一小朵儿、一小朵儿。它的盛开注定不是辞藻堆砌的宏篇,是流水日记,细细碎碎,在幽静处低回吟唱,是人们病害时的福星。它的价值是,在幽暗阴冷的淤泥里不声不响地生长,待自然成熟之后,它便会奉献出一碗温润淳厚、香泽可口的美食,慰藉人间冷暖。

素淡,质朴,低调,直抵人间烟火。我想,这就是家乡枞树菇的品质与内涵。相对于它的学名“雁来蕈”,家乡“枞树菇”的称谓显得很“土气”。但是,我却喜欢枞树菇的叫法,而不习惯于称呼雁来蕈。就像小时候的玩伴,我会习惯叫他们狗蛋、细牛,一旦叫其学名倒不顺耳了。因为,家乡的土名字里具有浓郁的“乡味”,有很浓的乡情,能慰藉我心之冷暖。无论是在我的眼里,在故乡人的眼里,亦或是在植物群里,枞树菇就是一个行走在民间、关怀众生疾苦、体恤怜悯人间的观音。

【4】茅针与茅根

到了春夏,老家的路旁、山坡、地间都会长出一种绿油油的草,我们叫它茅根草。少时的故乡,虽然充满着生活的艰辛,却总是那么令人神往。就象这茅根草里长出的茅针,让人看在眼里,吃在嘴里,甜在心里。这样的山间野生植物,是我们那个时候独有的零食,总是让人勾起童年的记忆。

阳春三月,茅草抽穗,花穗被包裹在似针一样的嫩芯中,鼓鼓的,隐隐地藏在里面。每到此时,田畈间就会响起那句俗语:“开了春,拔茅针”。这种称之为茅针的植物,有些地方称为毛草。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几场春雨之后,团风溢流河的田间陌上,沟壑地边,葱绿一片,茅针就从这遍野中的茅草中长出绿茎。站在山间田畈一眼望去,与其他杂草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好吃的我们觉得期待了一年的美味来了。抽出茅草的嫩芽,两三寸长,圆润翠绿,头部尖尖,摸上去,毛茸茸,顺柔柔,剥掉绿色的外衣,取出里面的洁白花穗。瞬间,一股淡淡、散发着青草的清香味,丝丝外冒。含在嘴里有种软软的、甜甜的感觉,是那种清凉的青草甜味,比现如今的棉花糖好吃多了,是乡村孩子们随意摘到的“美食”。

长大后,看过一些自然之类的书才明白,茅针真正的学名叫白茅,是人们常见的一种白茅草。白茅花是茅针的种子,飞到哪里就会在哪里扎根生长,生命力顽强,无须人工养,春风吹可生。有人叫它“甜甜根”,也有人叫它“茅针”。关于它的记载最早见于《诗经·邶风·静女》:“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将茅针谓之“彤管”,形象之外,又道出茅针色彩,如胭脂般润泽而光亮。

小时候,拔茅针是一件很令人兴奋的趣事。我们时常三五成群,蹦蹦跳跳,沐浴春风,与鸟呼朋,欢笑嬉闹,奔跑在山间地头。大家边抽茅针,边哼着童年歌谣小曲儿。只要发现蓬乱枯黄的茅草中,有些许翠色亮绿,就会一字排开,蹲下身来,伸出双手,轻轻一捋,茅针就顺顺地被拔出,捏在指间,轻轻把玩,如同握住春色。我们一会儿将一大捧茅针穗圈成饼,一会儿又搓成条,有时还做成可爱的小动物。然后,小伙伴们就会凑在一起,互相比着,看谁抽的茅针最大,看谁拔的茅针最多,看谁做的花样更好。比着,笑着,打着,闹着,快乐的心情似春风轻拂,荡漾在心中。

吃茅针更是甜蜜。我们会躺在山坡、草地,或面对阳光,或侧对波光粼粼的小河,用右手的中指和食指,轻轻地提起长长茅针穗,慢慢地吊放进嘴里,细嚼慢咽,顿时满嘴泛出青草的清香,丝丝的甜味缓缓地流遍全身,让人神清气爽。我们吃着,聊着,躺在地上,看着蓝天,望着飞鸟,还有那悠悠飘过的朵朵白云,听着低飞的燕子呢喃细语,做着童年的梦。

茅针不只是好吃,还是一味中药,白茅花止血效果特别好。它能凉血止血,清热解毒,用于血热吐血,衄血,尿血,热病烦渴,黄疸,水肿,热淋涩痛,急性肾炎水肿。据母亲说,清明吃茅针,眼睛亮晶晶。白茅的根,还能治疗急性肾炎,水肿,肺热咳嗽等疾病。今查李时珍《本草纲目》:“白茅草短小,三四月开白花成穗,结细实,其根甚长,白软如筋而有节,味甘。”时至今日,真的没想到,儿时喜欢的野草居然有那么多神奇功效。

待到暮春时,随着茅针的抽茎拔穗,变成了毛茸茸的一枝。田边、地头、沟沿、河岸或荒地里满是一片片的茅草穗儿擎着雪白的花絮,一丛丛、一片片,远远望去,如云似雪,装点着春天的茫茫荒野。茅针开了花,就不能再吃了。但我们也会挖出它的根,一节一节象是小藕,略有水分。那时也没有什么“讲卫生”之说,都是从土里挖出来,用手把泥土抹去,直接放进嘴里嚼,很甜、很甜……。这种美味,这种乐趣,现在的80、 90后的孩子们可能无法体验。而90或00后的孩子可能连听都没有听过,更不用说见过、抽过、吃过。

可以说,一棵茅根草全身都是宝。茅针是茅根草抽出的穗,茅根则是茅根草的根部。吃了茅针再吃根,茅草还可当柴烧。

茅根草的生命力很旺盛。冬天经寒风一吹,它也许会泛黄,叶子象是要枯死一样。但只要春风吹拂,它迅速苏醒,发芽、泛绿,从泥土里探出身子,冒出新蕊,细细长长,成片成片地疯长。

它长长的根伸在土里,汲吮着泥土的养分。那根长成一节节的茎,象耦节一样,呈现条状,粗细不一,洁白发亮。小时候,我们最爱干的事之一,就是将茅根从地下挖出来,用手指甲一刮,白白、胖胖的根就露了出来,放在嘴里,当作糖品,慢慢品嚼,那甜甜的汁液瞬间就会从舌苔甜到了心里。

深藏于地下的那些盘根错节的茅根就被掘出来了,一根根,一条条,白白的、嫩嫩的,蛇似一样的弯曲,《诗经》言“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白嫩得让人想到素女的纤纤玉指,我特别佩服古人想象出这精妙的比喻,这样的“柔荑”怎忍心放到嘴中咀嚼呢?可我们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最终还是把一根根“柔荑”放到嘴中咀嚼了,慢慢地,慢慢地,一丝丝甜甜的滋味便在味蕾上散溢开来,溢进自己的腹腔里,溢在那个春天的季节里,溢进童年的记忆里。

茅根叶像是一支绿剑。长长的叶子两边,有许多细细密密的绒刺。有些时候,我们没有带采挖工具,就直接用手去拔,一不小心,用力过度,沾水打滑,那如锯齿的叶片会毫不客气的划破手指,顿时鲜血滴滴。即使如此,并不能挡住我们那双双小手,那好吃的小嘴。

茅根草也会开出花。那花就象是雪样的绒花,如柳絮飘飘,微风吹过,柳絮飞舞,与芦苇极为相似。至今,我常常梦见茅根草盛开的时节,在阳光的照射下,我奔跑在家乡的田间山岗,那微动的绿色,闪烁着泛绿色的亮光,我边扯着茅草根,边唱着儿时的歌谣。不一会儿,我就扯得一大把。我将那一节一节的雪白根须,含在嘴里,品在舌间,甜在心头。

茅针与茅根,青青的小草,我童年的小吃。如今,虽然岁月远去,可记忆尤深。不仅仅是因为它那甜滋滋的味道,更有那久远的童趣,浓浓的乡情,它承载着我们这代人童年的美丽,灿烂明媚,时光如昨,我时常在梦里相见。

梦境,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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