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陈响平的头像

陈响平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01/05
分享

白云山,匆匆那年

暖暖的冬日阳光,洒满了江城武汉的大街小巷。

我站在位于武昌楚河汉街写字楼的十三楼里,临窗而立,俯瞰着大楼对面白鹭街小学三楼平台操场上的小学生们。只见那一排排、一列列的年少同学,排着整齐的体操队形,做着第九套广播体操。随着体操一声声的口令,那童稚的面庞,整齐划一的动作,把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七十年代末的,黄冈县溢流河公社白云山下的黄坳高级中学,脑海里如同放电影一般,闪现出我们的青葱时光。

说起白云山,我就想起陶公那首名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潜的诗,亦是宁静淡远,无有雕饰。山涧无言,四季井然,百种飞鸟在山林自由展翅,白云山诗意而闲适,的确是读书的好地方。

大约是1977年春季,我们告别已经上了半年高中的夏铺河初中校区,进入到黄坳高级中学。走进校区,绿草如茵,樟树林立,暗香芬芳。校区周围,田畴阡陌,那盛开的一片一片的油菜花卉,金黄耀眼,让人觉得我们仿佛是住在花海。再看校舍,黛瓦白墙,梯次排列,山脚是教室,山腰是教师宿舍。教室内陈设简陋,桌椅缺腿差角,不太整齐,但并不影响读书写字。学生宿舍置木质高低床,学校要求俩人一伙,由同学间自由组合,自备被絮,一人带垫被,一人带盖被。我当时是与夏铺河的熊元清同学同睡一铺。一个20平米的宿舍,挤着20来人,很是温暖。同学间彼此相处和谐,极少发生矛盾。

此时的黄坳高中与它之前或之后的中学相比,有着较为明显的特点:当时,国内各种政治运动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彼时的我们经历了从不读书到发奋学习的过程。有关政治运动是一个对于今天的学生来说有点天方夜谭。总体讲就是“孔子要复礼、林彪要复辟,斩草要除根,批林要批孔……”,这是当时社会上老幼皆会唱的一首歌。而当我们来到黄坳高中时,这些不再那么重要,重要是国家已是恢复高考的第二个年头,我们及我们的老师都准备参考这举国盛大的考试。

语文老师罗自修时常很严肃地站在讲台上,一字一顿地对我们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无价光阴,不论贵贱,不分国土,皆平和相待。那真心的教诲让我至今铭记。当时,我们备考虽然很是辛苦,也藏着甜蜜与快乐。因为,我们大多数同学文化基础底子很薄,大家彼此彼此,没有把这样的国考当成很大的一个压力。因为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太大的失望,心情都很放松。记得当时填报高考志愿时,我们大都不知天高地厚地填着“清华、北大”。因为我们不知道除了这两所大学,中国还会有别的什么学校,至今想起来就好笑。

为了迎接高考,老师与同学就像是打了鸡血。老师们纷纷想着各种招数,白天课程排得满满的,晚上自习到九点半。学校各班级老师,有的自主举办各种各样文化补习班,数学、物理、化学等。每天傍晚,教室门前人头涌动,同学们汗流夹背。见此情景,有时语文老师还会吟诵当时最流行的叶帅的一首诗 “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来鼓励大家。

我的“数理化”成绩一般,所以就分到了文科二(一)班。当时文科最大的特点就是,需要背诵的课文很多,政治、历史、地理,全都是靠记忆。有时晚饭后,我喜欢拿着书本,到宿舍的后山腰,一边背诵课文,一边看星星点点,看朗朗明月。我怀着一份浪漫的情怀,看那明净如水的月光,穿过树林,流泻下来,使我的心境得以安宁。此后,我走遍了全国的山山水水,却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皎洁如玉的月亮,亦不曾见过,那漫天纷繁的星星。遥望天空,只觉自己是银河里一颗渺小的星子,是那样的渺小,渺小的让我有些迷茫。

现在想起这些就似是在昨天。不知不觉间,光阴从额角飘过,风霜染白双鬓,如梦似幻,却又真实存在。如果时光能倒流,我真的好想再回到白云山下,回到黄坳高中那土墙校舍,回到那简陋的教室,坐在那木质板凳上,聆听老师乡俚土语,语重心长的教诲……。与那桌上的一支笔,一张纸,一块橡皮相伴。

近期,我在微信读书中看了一部小说,书名是《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看着看着,就将我的脑洞打开。我时常在不知不觉中,就被黄坳高中,特别是我所在的二(1)班那些“碎片化”的小美好填满脑海。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过往,虽已随着时光和岁月慢慢流淌,渐行渐远,以致泛出黄昏的色彩,但却依旧在心底的角落飘荡回旋,有时还不时泛起淡淡的涟漪。残留的记忆中,那么些个生动、纯真、青葱、小美好的面孔,像闪现的每秒24格电影胶片一样,在我的眼前晃动,积淀的只有美好、温馨与感动。

高二(1)班是文科班。进此班要么是不太喜欢数理化,要么就是理化成绩跟不上趟,很多同学都是硬着头皮进来的。经过一段时间适应,同学们生活相对平静,学习比较投入,大家更多的精力都集中在背诵文史政地这几门课程,彼此都很用功。文科班的任课老师,面对我们这群学习底子差、大多因营养不良而面带菜色的学生,充分发挥着自己独特的教学方法,让我们受益匪浅,学有所乐,学有所进。

语文老师罗自修是位慈祥的长者,但很古板,见不得男女学生的相互交往。有一次同学们都去做广播体操,他趁机把我们教室内每个学生书包翻了个遍,看哪些同学写情诗,看哪些同学书包里有情书。当时很多同学因为看了一篇《少女之心》的手抄本,激起了少男少女们的情愫,很多同学学着写情诗,象是一股情风,吹遍校园的每个角落。古板的罗自修老师,为了防范我们这些青年学生激情燃烧,看电影不准男生女生在一起,走路要求男女生各走一边。至今想起这些事来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令人忍俊不禁。

易弼三老师是从一个测绘专业队回来的,他的数学水平较高。可能是教学实践不够,或是我们当学生的数学基础较差,他讲解起来同学们听不太懂。他讲课的声音比较小,给我们的感觉好象总是在黑板前自言自语。我们大部分时间是感觉在听天书,有的学生听着听着就干脆趴在课桌上睡觉。即使这样,易老师不厌其烦,在讲台上一个人讲着、画着,尽其所能,每节课都做了自己的努力。他当时对我和我的同桌熊时生很是关照,我经常到他的宿舍“开小灶”。说实话,即使如此,我还是感觉没有完全听懂,只是在做他布署的数学作业时,注重数字的书写质量,作业字迹比较整洁干净,经常得到他的表扬和重视。

后来,学校又换杜老师教我们的数学。杜老师上课时经常穿一身蓝色中山装,显得威严而亲和,讲课慢条斯理,分析深入浅出、比较引人入胜,让我们感受到学习数学的乐趣。但他只是一个代课老师,没有正式编制。后来还与我们一起参加高考,好象考上了一所什么大学,我不得而知。

印象较深的是英语老师易菊花。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位女老师,人长得很漂亮,就像我们大别山间的一颗山菊花,纯朴而清新。为了教好我们的英语,她想了不少办法,动了不少脑筋。学校每周安排一节英语课,每节课学一到五个英文单词,从Good morning,everyone开始。我们平时接受的语言全部都是家乡鄂东方言,卷舌音很重,老是发不准音。为了方便我们记忆,她就用中文在英文单词下面标注出来。如:早上好,Good morning,everyone,她就标上“古得么尼”;老师早晨好,The teacher is good in the morning,她就标上“股特猫呢,提车”,如此类推。一个学期,我们学了60个单词,这就是我英语的全部水平。至今,在我的记忆中可能留下不到十个英文单词。有时候高兴起来,我也想卖弄一下,可一张嘴总是会引来战友、同学、同乡或同事的一阵阵哄笑。他们会问我:“你讲的是哪个国家的英语,哈哈?”。我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随即付之一笑。

陈国章老师身材修长,表情淡然,讲话声音虽然不大,但他的政治课讲解生动,对时事分析透彻、详略得当。他为人和善,对我们这些学生比较迁就,好象从来不怎么批评我们,你学与不学,他都不会发脾气。

至于历史和地理课老师,我已经记不得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同学能记起来。恩师不可忘,可我还是忘了,是个不太合格的学生。

有这样一群好的良师,大家也都想好好努力,可文化基础毕竟太薄弱,太不牢固,自信心始终没有树立起来。我们觉得上大学只是一个很遥远的梦想,似乎与我们没有多大关系,不是我们这等人所能企及的。因为从文化大革命结束,到国家教育部门决定恢复高考,再到我们准备参加高考,也就不到一年时间,加上我们山村中学反映迟钝,灵敏度不高,正儿八经地让我们筹备高考也就半年时间。半年时间让我们掌握当时需要两年才学的知识,我们似乎都不是神童,自然无法掌握,面对这样的高考我们除了应付还是应付。复习时,大部分同学仍然在疯玩。有些小聪明的人开始作“小动作”准备。有些女同学把复习题抄在大腿上,用裙子盖着;有的男同学则将复习题抄在手臂上,然后穿上长袖;还有的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准备着小纸条藏在衣服里。真可谓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现在想起来,我常常暗自发笑。

1978年的7月,国家恢复高考的第二次考试如期进行。我感觉与平时的小考没有什么两样,结果都是在我们意料之中。全校200多名应届高中毕业生,只有两名学生考取了大学专科。即使是这样,这在当时也是轰动了十里八乡。在乡亲们眼里,这就是过去所说的榜眼与状元。我虽然没有得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但是我获得了一张高中毕业证,象一张小奖状一样,心里也非常高兴。

记忆中,班里男女同学各占一半,男同学大多不是那么安分守己,下早操后有的同学会躲进厕所抽烟;课间活动时看女同学起哄。每次下午第三节的体育课,喜欢球类的同学,可以继续留在操场上面打篮球,一打就是一到两个小时。而不会打球的同学,则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天,一群同学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侃大山,吹牛皮,嘻嘻哈哈,快乐无比。有时星期五的晚上,学校为了放松我们的心情,还会让我们到溢流河的街上去看电影,什么《渡江侦察记》(黑白片)、《地道战》、《地雷战》、《打击侵略者》、《奇袭》、《南征北战》、《三进山城》。有很多电影台词被广泛用于我们学习生活中的各种情景,常常模拟一些台词,“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让列宁同志先走”“哟西哟西”“八格”等。说着笑着觉得很是开心。

正值锦瑟华年的我们,处在青春发育期。一个个同学个头明显长高,身体的机能很快增强。班上的男女同学开始表现出对异性的倾慕和向往,渴望得到异性的关注,但男女同学一旦接触就会脸红耳热,心跳加速。

在那个还不怎么开放的年代,我们虽然青春萌动,但同学们的情感都很纯真。男女同学来往较少,似乎男女生之间都是独立的、甚至有点小敌意的团体。大部分男同学,包括我在内,对班上的女同学好象没有什么深的印象,彼此就像空气一样虽然真真实实的存在着,但就是看不见。我们同学一年半载,有的男女同学甚至没有讲过一句话。

虽说上世纪的70年代是一个禁欲主义的年代,然而少男少女生理上的早熟与心理上的压力,总是在不断地撕扯着。坐在四组的女同学每次进出教室都要路过讲台,她们极少抬头进出,总是低着头穿行班组之间。有些大胆的男同学,有时故意拦着她们,逗她们玩,她们也不愠不恼,红着脸说:“么的伢?让开”。男同学见此,并不作过多的纠缠,嘻嘻哈哈地让道,心理有一种美滋滋的满足感。

同学们会私下将那一对一对眉目传情的男女同学,暗中进行排列组合,彼此开着玩笑,而实际上一对也没有发现。当时还有些“地下文学”成了男女情感渲泄的渠道,有的同学私下传抄传看《少女之心》等称为“黄色”小说。但男女学生之间总有一道看不见的禁区,无人敢突破。大胆一点的男女同学,有的开始有了具体行动,部分男女生私下传条子,有手巧的女生私下做“心型”鞋垫、织手套和毛线衣,红着脸送给心仪的男同学;也有人暗暗传播小道消息,谁“喜欢”谁,谁和谁是“一对儿”。正像一首歌中唱的那样,“羞答答的玫瑰”正在“静悄悄地开”……。可后来,一对也没有成。那些青葱的情感,成了青春一道美丽的风际线。

青春年少的我们,有情窦初开的懵懂,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有天真幼稚的冲动,有单纯无知的鲁莽。昨日的憧憬早已随岁月淡忘。但是,当年的同窗友情却永远铭记在我们的心中。这是一份永恒的回忆,也是一种无价的财富,值得我们一生好好珍藏。

教室门前有一段一米左右高的土岸,靠岸的边沿有一颗小柳树,树干有碗口粗。课间休息时,这颗树就是我们男同学的娱乐树。大家总是围着这颗树打赌,看谁能用双手撑握住树干绕树旋转五圈。如果成功了,在场的同学每人要贡献出一两餐票。很多同学都参与到这一竞技活动中,他们吸气、撑树、抬腿、旋转,最多只能旋两圈。可每位同学都不服气,每节课间就要来赌一赌,天天如此,一直赌到高中毕业,树皮磨得光滑透绿露白,也没有一个人能完成。尽管如此,那颗树却给我们带来了不少乐趣。那一张张可爱的笑脸,那小小的幸福时刻,总是让人难以忘怀。

食物欠缺是当时普遍存在的现象。学业的重要抵不过饥饿的侵袭,我们注定与饥饿结下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那时候经济短缺,普遍家贫。高中一年半时间,每位同学,每个周日的下午,从家中背着五至六斤大米交给学校食堂,换成餐票。我们将餐票按一周的量分配至每一餐,每天早晨二两稀饭、中餐和晚餐各三至四两米饭。早中晚餐的伴菜都是每周日从家里带来的咸菜或腐乳,一吃就是一个星期,天天如此,有时候咸菜发了霉也舍不得扔掉。吃着吃着就有种倒胃口的感觉。每天上午十来点钟的时候,肚子就开始咕咕叫,同学们时时因饥饿而显得非常无奈。至今,我们班里同学在一起的时候,居然都会记起溢流河街头那个小餐馆,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小小面食馆。当年,几乎每周六下午放假回家时,我们都会将平时积攒下来的零花钱,顺路去那个小餐馆尝尝新鲜,或是一个馒头、或是一个花卷,亦或是一碗面条、一碗酸梅汤,根据零钱多少,各取所需。那跳动在舌尖上的记忆,至今回味无穷。事实证明,人饿急了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且味蕾的记忆深刻。前年,我还专门回去看了一下,那个餐馆居然还在,只是不再做餐饮了。

尽管饥饿给了我们深刻记忆,但在白云山麓,当微风轻柔地托起那丝丝柳絮的时候;当温暖阳光给田野悄然披上一层金色的时候;当美丽的花瓣在空中悠悠地旋转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因为缺衣少吃而放松学习,而是以一种乐观的态度,幸福地享受着烂漫的校园生活。

记忆犹深的就是那香香的苋菜。如今,只要与高中同学谈起那段生活,大多的记忆不约而同地想起那香香的苋菜。正值青春的我们,就象那青菜的味道。为了解决没有青菜吃的问题,我们每个班级开始自力更生种植蔬菜,种的最多的就是苋菜,至今回味那没有油腻,却很清香、红红的苋菜,有种幸福的美感。就象作家张爱玲写的散文那样“苋菜上市的季节,我总是捧一碗乌油油紫红夹墨绿丝的苋菜,里面一颗颗肥白的蒜瓣染成浅粉红”。只是,我的记忆只有“乌油油紫红夹墨绿丝”的色彩,而没有“蒜瓣染成浅粉红”的颜色。因为,那时候我们自炒的苋菜没有油腻、没有蒜瓣,有的只是那淡红色的菜和汤水。

苋菜按其叶片颜色的不同,可以分为绿色的米苋、红色的红苋、暗紫色或带紫斑色的彩苋,故又有人分白苋、赤苋、紫苋、五色苋等数种。红苋加热成菜后,其汁液呈一种独特的红色,称“苋菜红”;彩苋红色较浅;绿苋如一般叶菜,无红色。

苋菜成熟后,男女同学纷纷到地里自摘、自洗、自己到炊事班去炒。炊事班对食用油管得很紧,不让我们学生用。我们就用水煮,然后加点盐,用洗脸盆装着,抬到各自宿舍分食,同学们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那深玫瑰色的汤汁,倒进米饭中,饭粒即刻变成了玫瑰色,看着就食欲倍增。

如今查文献资料,苋菜对人体的好处多多:首先是清热解毒,明目利咽。苋菜性味甘凉,长于清利湿热,清肝解毒,凉血散瘀,对于湿热所致的赤白痢疾及肝火上炎所致的目赤目痛、咽喉红肿不利等,均有一定的辅助治疗作用。其次是营养素丰富,增强体质。苋菜中富含蛋白质、脂肪、糖类及多种维生素和矿物质,其所含的蛋白质比牛奶更能充分被人体吸收,所含胡萝卜素比茄果类高两倍以上,可为人体提供丰富的营养物质,有利于强身健体,提高机体的免疫力,有“长寿菜”之称。再其次是促进儿童生长发育。苋菜中铁的含量是菠菜的1倍,钙的含量则是3倍,为鲜蔬菜中的佼佼者。更重要的是,苋菜中不含草酸,所含钙、铁进入人体后很容易被吸收利用。因此,苋菜能促进小儿的生长发育,对骨折的愈合具有一定的食疗价值。无怪乎古人称苋菜“其力能壮人”。如今想想,历经风雨的我们,身体还算强壮与当年吃苋菜打下的基础是否相关呢?

苋菜至今摆上餐桌的频率仍然非常高,已经成为一种常见的家常菜了,在很多地区,苋菜还被称为“长寿菜”。生的时候是一捆捆夹杂着紫色脉络的绿叶,炒熟之后却可以渗出妖娆的红色汤汁,将白凌凌的蒜瓣染得粉红。

苋菜成熟后,男女同学纷纷到地里自摘、自洗、自己到炊事班去炒。炊事班对食用油管得很紧,不让我们学生用。我们就用水煮,然后加点盐,用洗脸盆装着,抬到各自宿舍分食,同学们吃得津津有味,至今想起来还嘴里留香。尤其是那深玫瑰色的汤汁,倒进米饭中,饭粒即刻变成了玫瑰色,看着就食欲倍增。那鲜红的苋菜,尽管没有油水,但大家吃得津津有味。真的,好怀念白云山下那淡香的苋菜,还有那个纯真的年代。

“学工、学农”虽然不再是我们高中生活的主要内容,但还是有参加“做水利、开田地”的义务。我们并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多累,有时反而把它当做是一种娱乐活动。劳动之余同学们三人一组、五人一起坐在草地上谈天说地,呼吸着田园外的清新空气,吃着大锅里的饭,然后就结束了一天的生活,有时感觉很快乐。

今年春节,当我又一次路过黄坳时,看着那废弃的校园,一时间心中有种疼痛。冬日的暖阳越过前面的楼房,站在昔日残垣的操场边。让我联想起电影《匆匆那年》的一些镜头,仿佛看到同学们在操场上做着第一套广播体操,看见男女同学抱着篮球横冲直撞,你追我赶。我们曾经在校园青青的草坪横七八歪的谈笑打闹,在那棵需要两人怀抱的古樟树下嬉戏玩耍,在那口唯一的水井旁洗涤着白色“的确凉”的衬衣,在宿舍里背着老师与同学赌饭吃等等。一切都是那么简单,那么有趣,那么快乐。

二(1)班的同学,在黄坳高中一年半的时间,因为成绩普遍都不太突出,没有受到学校太多的关注,也没有因为大起大落让老师过多地担忧。这其间,我们既有奋斗的艰辛,也有过偶尔某一个方面成绩较好的喜悦;既有现实生活的窘困,也不乏对未来的憧憬;有同学的情谊、青涩的暗恋,更有恩师的无私教诲。这些都浓缩成今天温馨的记忆,在我人生的航程中闪耀着璀璨的光华。

黄坳高中是我们每个同学一生最重要的分水岭。极少数同学后来通过复读,考上了能吃“商品粮”的学校,从此跳出了农门;有些人在学校结识了和自己志趣相投的同门师兄弟;有些人体验到了初萌情感的苦辣酸甜;也有一些人如我一样荒废了那短暂的青春......可以说,每个人在黄坳高中的体验不尽相同,感受也是各异!

毕业离校、匆匆而去。上大学、做工、务农、从军,各奔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同学之间渐渐失去了联系,一晃便数十年时间过去了。如今,离别时的青春年少,再相聚已是须发渐白,都已年过半百,儿孙满堂。40多个春秋,恍然如梦。虽然我们每个人的经历各异,人生轨迹不一样,但白云山下的学生生活无疑是人生中最值得怀念的时光,是一段美好的回忆。短暂的白云山下的青葱时光,就像一个雕塑家,用他手中的刻刀,将少年的我们塑成了青年的我们,并在步入中年之后,仍然保留着那个时代的刀痕。

当我再次步入白云山上时,让人想起明代文学家陈继儒《小窗幽记》:“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阅读人生,历尽山水,亦只为了达到此番淡泊境界,不惊宠辱,任自舒卷。悠悠白云,来去如梦,从容飘荡,无所欲求。

岁月如梭,四十个春秋已从我们身边俏悄溜走,同窗相盼,终于迎来这真情难忘的四十年之约。2018年的10月,在毕业四十年之际,同学们从全国各地回到黄冈,共同回忆那段美好时光。大家回首过去,彼此相问:曾记否,男女同学第一次见面相识的脸红心跳?曾记否,同班级男女同学你一拳我一掌的少男少女情怀?曾记否,教师伫立教室时的朗朗书声,教师走后乱哄哄的吵闹?曾记否,武汉范老师那一句句的汉腔反问“你索索看”?曾记否,操场上那不太整齐划一的广播体操?一切的一切,都变的那么遥远,却又是那么的亲近。我们一起打过架,一起打过篮球,一起赌过饭吃,一起互偷过洗衣粉,一起挤过彼此的牙膏,一起打过开水,一起排队打饭,一起在寝室里打牌猜谜,一起谈论少男少女的情事,一起种过苋菜炒过苋菜,一起到黄头湾偷过鸡蛋,一起偷偷跑到溢流河街上看过电影,一起羡慕过有钱有粮票的同学在溢河街上小饭馆买馒头、包子和肉丝面,一起羡慕过穿漂亮衣服的同学,一起在教室里捣过蛋,一起掉过青春的泪水......,太多太多的一起,让我们无法释怀。那些在当时根本无足轻重的小事,如今想起来,竟然是如此的美好,是这般的充满情趣,这么的让我们难以忘怀。

再回首,40年前的那个特殊年份,我们依依不舍、无所适从地离开了那葱绿的校园。我们当时对前途、对人生还一无所知,迷茫无措。我们如同大海里的一叶扁舟,漂流着、探索着。面对人生道路上的风浪和险滩,我们每个人用自己的方式,勇敢应对,经风沥雨。跌倒了,爬起来;失败了,重新再来。一路艰辛,一路拼搏,我们挺过来了!我们和时代一同走过,共同见证了改革开放,国家发展,社会变迁。如今,我们有的同学沉浮宦海,崭露头角,事业有成;有的同学淡薄名利,默默无闻,过着平淡生活;有的同学伴随改革浪潮,投身商海,发家致富;而有的同学则因为种种原因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不管是怎样的经历,我们没有虚度年华,也不敢碌碌无为,在各自的岗位上尽心尽力、勤勤恳恳,在风光无限的社会大课堂里贡献了自己的青春力量,我们每位同学都问心无愧!

如今,我们已经走过人生的清晨朝阳和正午艳阳,正在步入人生的午后斜阳。我们已经尽到了作为儿女的本分和孝道;我们的孩子大多也已学有所成或成家立业,我们也同样尽到了为人父母的责任和义务。回头想想,我们已经到了“自己心疼自己”的时候了。经过几十年生活的风吹雨打,人到中年,真切地感到岁月无情,白驹过隙;人生如露,亦如闪电。此情此景,告诉我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惟有更加珍惜共同拥有的美好时光。期盼在午后的斜阳里,我们这些老同学能常联系、常来往。让大家始终感觉到同学情是一杯美酒,是一种资源,是一笔财富,是一种信念,更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感情宝库。人近暮年,在经历了烟雨人生和春风得意后,在经历那一蓑烟雨里,回首那充满任性而少年意气的芳华,是那么的亲切,即使那时没有怎么讲话的同学,再次相见,心无障碍,充满亲情,洒满阳光。

已是深夜。此刻,独坐书房,离开荧屏,看黄鹤楼灯光闪闪,城市的灯火阑珊。想想日趋老去的时光,觉得曾经可以任意挥霍的光阴,如今只能省俭用之。年岁越大,时间愈见拮据羞涩,不过对外界纷扰的事物,亦无可相争。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修为,人间多少必经之事,走过了,也就从容。就如同白云山的青葱岁月,逝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同学都当珍惜、珍重!

2017年12月8日(星期五)

写于黄鹤楼简舍

2022年11月4日(星期五)

修订于黄鹤楼简舍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