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

十月二十日，周六，单位没放假，全体人员下乡扶贫。八点半准时出发。皮卡车高歌着朝我们的扶贫村驶去。乡村公路正在扩建中，车像外婆手中的摇蓝，摇摇晃晃，颠簸不堪。但车内的笑声却像二月里的春风，我们选择各种墙纸用布丁相机拍照取乐。车内笑声朗朗，车外秋色欢颜。一片片柚子树上挂满了果实，一片片药瓜丰硕了成果，一片片成熟的黄豆燃遍了整个乡村，一块块红苕成熟了季节。农人们沉醉在收获中。乡亲们笑了，漫山遍野的野菊花也笑了。芭茅花仿佛也被彻底感动了，她们在山湾的臂弯中，在微微的山风中，在温存的秋阳中，柔美而又娴熟地撒着欢。

我们都有各自的扶贫对象。下车就各奔各的扶贫对象。我的帮扶对象是一个黑瘦老头，姓马，我叫他马叔。他有支气管炎和低血糖。以前没钱治病，长年累月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自从扶贫的阳光照遍祖国大地后，他不再为医疗费用发愁，住进医院进行系统治疗后，身体渐渐康复起来。他原本是一个自强自立的勤劳之人。病痛一离身，他就养猪种地。

我一路独行，到了马叔家。但马叔那座才改建的新砖房门上却挂着一把锁。拴在阶沿上的狗亲热地直朝我摇尾巴，一群鸡鸭在院坝里撒欢觅食。我把给马叔买的奶粉、芝麻糊、肉和糖放在阶沿上的磨面机上。然后仰首看了看新砖房墙壁上的扶贫明白卡。我原计划今天来张贴，没有想到马叔已经公公正正地贴上了。这使我很感动。改建房屋搬进搬出那么乱，这张明白卡却新崭崭的，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可见马叔视这张明白卡的珍贵程度。

我找了一大转，才找着马叔。马叔在地里挖红苕。一见我，便摔下锄头朝我迎来，那满是皱纹的黑脸上绽放着笑容。我询问他最近的身体生活生产情况。他很兴奋，犹如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一样，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说他现在的新砖房住起比过去的土坯房住起舒适多了，安全多了，原基重建的两万元补助也领到手了。说他前几天又去免费体检了一次，身体比过去好多了。我等他说完。叫他保重身体。他望着我，黑瘦的脸上堆着笑。这笑自然，真诚，纯朴，充满了热力，充满了幸福感和满足感。每次我关心他，他都是这样的笑着。这笑是从他内心深处溢出来的。

我想帮他理红苕，但是他不让。搓搓手上的泥巴，走出红苕地里。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由自主地跟在他的后面。只见他回家抱出几十个柚子和十几斤红苕粉条，叫我带回家。我不要。他说你每次来都给我买这买那的，我难道就不能给你一点东西吗？我说你是我的帮扶对象，我帮你是应该的，是我的应尽之责。他说这是我自家出产的，管不了几个钱。你如果不要，那你以后就别再给我买东西了。望着他一脸的深情厚意，我无法再拒绝，只好在心里谋划着下次再多给他买一些东西。马叔找出袋子，把柚子和粉条给我装得好好的。泪水从我的眼里涌了出来。这是我的帮扶对象吗？这全然是一个父亲在用温情厚爱滋养着一个女儿的心。

这正是金秋时节。秋天的天很高，乡村的空气颇宜人。一阵微风拂来，我嗅到了浓浓的泥土芬芳和淡淡的野菊花味道。我把马叔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拾起，晾在院坝边的绳子上，然后给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再次叫他多保重身体。他的倾诉热望又再次奔放起来，我认真地倾听着。情意浸染着时光，点亮了山湾。十一点四十三分，同事来电话催我返程。我转过身去看了看马叔的家，一切都呈现出新气象，一切都预示着马叔的生活渐渐走向富裕。当我的眼光看到堂屋里的一大堆粉条和半屋柚子时，心里想，这里离街很远。马叔要把这些东西变成钱，那会费很多力。不如帮他联系联系。这么想着我就把粉条和柚子拍成图片发在微信群里。便宣传红苕粉条的纯，柚子的甜。很快群里就炸开了，都纷纷报名买柚子，买粉条。不到几分钟我就把马叔家的一百多斤粉条，半屋的柚子销售完了。粉条十块钱一斤，柚子三块钱一个。十二点过同事们把粉条和柚子装上车，我帮马叔把钱清点好交给他。

马叔推着我的手，说出山之地，不收钱不收钱。我说一定要给的。马叔再次摇摆着他那粗大的手说粉条是自己做的，柚子是树上结的，遍处都是，落在地里烂了也就烂了。我说，你如果不收钱我们就不要了。好说歹说他才接过钱去。但当我要上车时，他又把钱塞在我的包里。我返身把钱塞回他的衣服包里，然后闪电般地跑开。没想到他又飞快地追来，说不收那么多，柚子收一块五一个，粉条收七块钱一斤。我说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了，城里三块一个还买不到这么大这么甜的柚子，城里十块钱是难以买到纯红苕粉条的。说罢我又把钱塞进他的衣服包里，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车。我以为这下把钱给脱了，谁知我们的车刚转过一个弯，一辆摩托突然超过我们的车，招手叫师傅停下。车刚一停，一把钱就摔了进来。我下车去给他，他已经骑上摩托飞也似的跑了，从后背的风中飘过话来，说要不了那么多钱，哪会要你们那么多钱。

柚子他只收一块五一个，粉条他只收七块钱一斤。一分不多收。多么憨厚纯朴的农民啊！

我驻立在乡村公路上，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泪水再次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