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雀接上春天的弦律,又在丹子山村放声歌唱起来。
这个时节,太阳带着温泉水一样的热度,金光灿烂地照耀着丹子山村。
季节不负花,花也不负季节。
丹子山村的油菜花笑了,丹子山村的桃花笑了,李花也笑了。
泉广莲晓得丹子山村的又一个春天来临了。
这个春天充满了欢声笑语。
46户贫困户的安置房峻工了。
几千亩雷竹笋拱破泥土,吱吱着响地生长着。
几千亩甜橙春情燃放,长出了许多新枝新叶,集世界上所有的绿韵于一体,成心要弄醉所有人的心。
泥彩塑体验馆张显着巨大的魅力,吸引着一批又一批游客。
那一辆辆运送笋子的车,那一辆辆游客的车,活脱脱地把丹子山村的乡村公路变成了上海码头。别有风味地形成一组繁忙与休闲,收获与释放,绿韵与灿烂的现代组诗。
泉广莲算了算,四年时间,地球自转了一千多周,约为二万六千多个小时。她呢,虽然没有地球的自转率高,但是她为丹子山村的扶贫工作尽了心,也尽了力。
每当她凝望着丹子山村的美景时,心儿就会不由自主地飞向凉山昭觉的胡荣。胡荣是她的大学同学,在凉山昭觉驻村扶贫。
心和远方连接时,她的心里会升起无比的感慨。
凉山昭觉的花开了,丹子山村的花也开了。
是的,花都开了。而且还会结果。
看看吧,丹子山村今年就脱贫了。
现在的工作是让所有的贫困户搬进贫困户集中安置区。
原以为这项工作不难,但到了开展这项工作时,却发现难上加难。这完全出于泉广莲和村支书的意料之外。泉广莲在村广播上通知了四次,村支书在村广播上通知了三次,但安置区却像一块处女地,静悄悄的没人碰。46户贫困户只有牵牛花一家搬进去了。
牵牛花家最早不是贫困户,很富有,一家三口,很幸福。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歹祸福。男人,与她做了十几年夫妻,生了一个女儿的男人,前年突然不明不白地醉死在酒店里。丢下年轻的女人牵牛花和年幼的女儿。不久牵牛花也全身溃烂,到医院一检查,结果是染上了艾滋病。男人死了,牵牛花又得了这样的病。疾病和贫困绞杀着这个家,很快就衰败了。
泉广莲组织村委会研究,向上请示,将牵牛花家动态进了贫困户。
患上这种病的人以前一检查出来就隔离。现在患这样病的人多了。治疗一段时间,稍微将病情控制下来,医院就叫病人出院。这种病原则上是保密的。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牵牛花染上艾滋病的事带着病毒和耻辱传遍了整个丹子山村,又由丹子山村用微信和电话传到了与丹子山村有关联的所有人耳里。人们议论着,把这种病说得跟瘟疫似的可怕。所有的人都不愿与牵牛花接近,所有的人都远远地躲避着她,所有的人都不与她说一句话,路上碰着她急忙把脸扭到一边,有的还把鼻子捏得死死的,生怕把她的病毒吸进自己的身体里。现在牵牛花搬进了贫困户安置区,他们怎么会搬进去,怎么敢搬进去,怎么可能搬进去呢。
如来佛祖啊,观世音菩萨啊,现在的日子这么好过,我们不想死啊,我们都想长命百岁啊。黄土地漫步在乡村公路上,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大家像患了传染病一样,也跟着黄土地一遍又一遍地说,如来佛祖啊,观世音菩萨啊,山神爷啊,现在的日子这么好过,我们不想死啊,我们都想长命百岁啊。
这节外生枝的事让泉广莲十分头疼。她在村广播上又通知了两次。仍然没有效果。她又和村领导一家一家去动员,但效果不明显,只有土豆李老太胖大妈和山林4户人家响应。还有41户按兵不动,都统一说老地方住惯了,种菜种地喂鸡喂猪啥都方便。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暗访组随时有可能到丹子山村来暗访。脱贫验收一天一天地逼近。这41户贫困户都住在破烂的土墙房子里,满屋的陈旧,满屋的破烂,哪里达得到“四个好”和“三保障”的标准啊。
这真要了人的命。
泉广莲心里忧愁满满。泉广莲想向胡荣请教,但她想胡荣也没有义务给她排忧解难啊。她给老公打电话。老公把父母给予他的所有智慧都发挥了出来,但都没有驱散她心里的愁绪。
春风春花原来也是愁煞人的啊。
失眠跟失恋一样痛苦。泉广莲自从到丹子山村后,经常饱尝着这种发疯般的痛苦。这夜她又失眠了。睡不着就索性起来做资料。做到十二点还是没有一点睡意,便斜倚在床上刷微信。她看微信只看重点,一般的,滑拉一下就十万八千里了。但到了有看点的地方,她的手指会驻留下来,目光立刻聚焦。这个夜晚的焦点是她的大学同学胡荣和丹兰。丹兰在成都一个事业单位工作,他们单位的扶贫村在渠县。胡荣在绵阳涪城政府工作,被单位派到凉山昭觉驻村扶贫。丹兰晒的是入户走访,宣传扶贫政策和以购扶助。胡荣晒的是“香港小母牛”、索玛花海、合作社(集体经济)等项目。
这个夜晚,泉广莲的手指飞不过胡荣这条河。她打开了胡荣的微信视频。胡荣的英俊脸膛立刻跃入泉广莲的双眸。泉广莲问他在干嘛?胡荣说正写一个汇报材料。泉广莲说都一点过了呢。胡荣说你不是也没睡吗?泉广莲说失眠。胡荣说想老公了?泉广莲说胡帅,我哪有那心思啊。两人聊了一阵,泉广莲问了丹兰的一些情况。胡荣说丹兰上个月去泸沽湖旅游,他们在西昌聚了聚。泉广莲心里酸酸的说,丹兰都不叫上她,真不够意思。胡荣说人家与她老公一路,叫上你多不方便。哎,你什么时间也来凉山玩玩。泉广莲说我也带上老公。胡荣笑道,看来你和丹兰都对我不放心,个个都带上保护神。只有美雅不怕我把她打起吃了。美雅是作家,是通过泉广莲认识胡荣的。泉广莲酸酸地说,咦,都暗暗接上头了呢。胡荣说人家深入生活吗。这次她参加了四川省作协和四川省扶贫局开展的“扎根凉山,聚焦凉山”的文学扶贫活动。只在昭觉呆了两天。她说回去把假请好后再来呆一段时间。要不你与她一起来。泉广莲笑道,她深入生活,我来干什么?我可不会傻得来当电灯炮。胡荣笑道,你跟过去一样,总拿我来当笑料。泉广莲笑着说谁叫你长得那么帅。两人都笑起来。
这个晚上注定有事。泉广莲正与胡荣聊得热情澎湃时,丈夫的电话突然来了。泉广莲对胡荣说我老公的电话来了,胡荣说那我挂了哈。说罢就切断了视频通话,从泉广莲的手机里隐退出去,飞向远方,驻立在大凉山的山脉之中。泉广莲接通丈夫的电话,只说了一句话,丈夫就突然挂断了。泉广莲打过去,丈夫没接。泉广莲正纳闷时,村委会的门突然春雷似的刺破了丹子山村的夜晚。这已经是深夜两点过,是谁这样狂放地惊扰夜晚呢?泉广莲走出去打开院墙大门,突然,一个黑影带着男人的强劲与热力紧紧地将她裹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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