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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杏枝头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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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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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

这是一个夏天的早晨,九娘坐在院坝边的核桃树下,一边麻苞谷一边听陈瑞的《伤口》。九娘喜欢听伤感歌曲,她的手机里全是些伤感歌曲。她觉得那些歌写的全是她的故事,那些歌词里全是她的伤与痛。

九娘十六岁从瓦红湾嫁到黑山林,男人是工人,叫李国军,脚有些问题,走起路来一颠一跛。李国军排行第九,她嫁过去人们就叫她九娘。九娘最初不同意嫁给李国军,但是父母坚决要她嫁给他,说工人每月都有工资,嫁给他一辈子都有钱用。十六岁的她最终没有犟过父母,嫁给了脚有问题的李国军。但是没过多久李国军突然下岗了。父母喊天叫地,说后颈窝的头发真是摸得着看不见,李国军明明是个工人,几个月后就突然不是了。这是谁估计得到的事呢?

李国军下岗后父母对他的态度突然变了,想把女儿带回去。九娘觉得这样做不好,李国军没了工作,回到农村来够痛苦的了,她不能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做人不能这样,不能,万万不能把人家置于死地。既然上帝这样安排,她就只好认命。

父母觉得不能由着她,不能让她与一个跛子过一辈子,不能让她一辈子担肩背磨,不能让她受苦受累去养活一家人。他们一定要想办法说服她,让她和李国军离婚。过几天他们又传书带信地叫她回去。九娘不回去,父母就翻山越岭地来到黑山林,直奔主题。

母亲把九娘拉进灶屋里说:“死妹崽,他一个跛子回到农村里又不能担又不能抬的,你一辈子和他怎么过?跟我们回去再找一个四肢不残的人。”

九娘站在父母的面前说:“人不能没有良心。”

父亲说:“我们又不欠他什么。”

母亲说:“我们什么也不要,只走人。这样算是对得起他了吧。”

九娘说:“我不会再听你们的。捉鬼也是你们,放鬼也是你们。”说罢走出灶屋做活路去了。

父母跟出去,母亲哭着说:“我们都是为你好!你怎么一句也听不进去?”

九娘在院坝边打窝子栽核桃树,没有说话。

母亲说:“儿呀听我们的吧。”

不管父母说破了嘴皮,九娘都不听。一句也不听。父亲见九娘不听气得抢了她手里的锄头。拉她走。父亲的力气很大,九娘力不从心,拚命地挣脱也挣脱不出他那粗大的手。眼见着就要被父亲拖走了,九娘灵机一动,顺手抓住路旁的一颗花椒树的树枝,花椒树的树枝上长满了刺,那刺又大又硬,那又大又硬的刺深深地扎进她的手掌心里,她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但是她不松手,她一松手父亲又会把她拖走,她借助着花椒树的力量与父亲对抗着。父亲拉不动她,回过头来一看,见九娘拉着花椒树的手鲜血直流。

父亲松开手,蹲在路上捂着满是皱纹的脸哭起来了。母亲气得跳进路边的水沟里想一死了之。九娘把母亲救起来,跪在母亲的面前哭了一阵,然后跟着父母回到了娘家。她人虽然回到了娘家,但是心却在李国军的身边,脑里心里总是闪现着李国军那张愁苦的脸。有天夜里她梦见李国军上吊自杀。吓醒后她再也睡不着。第二天早晨天一亮就往黑山林跑。

跑回去她吓傻了,惊呆了,梦里的可怕出现在她的眼前,李国军悬挂在堂屋里的房梁上。九娘惊叫着,抓根凳子跳上去,砍断绳子,抱着李国军哭道:“我回来了,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李国军因为脚的残疾,参加劳动很是吃力,九娘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处处关照着他,不让他干重活,叫他做些手面子活路。李国军觉得九娘伤了他的自尊,是故意让他知道他的缺陷,是故意让湾里的人都知道他李国军是个残疾人。

九娘觉得李国军曲解了她,躲在灶屋里哭了一场。然后借起钱在镇上给他开了一个小卖部。李国军很感激九娘,激动地把九娘按在小卖部里说:“九娘你真好!有你这样的婆娘我李国军是头辈子烧了高香!”

九娘说:“赚到钱了别忘了我。”

李国军说:“我忘了你我李国军就不是人。九娘我会对你好的!相信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从此李国军走上了赚钱的路子。小卖部开了一段时间他觉得赚钱太慢了,就到县城去开了一家冷冻食品批发店,一开起生意很好,很快他就发起来了。李国军有钱了,在县城里买了房,也买了车。

李国军有了钱后,他就不回黑山林了。他不回来,九娘不责怪他也不生他的气。隔几天给他拿些鸡蛋,在地里扯些菜送去。住一夜,把屋子打扫一遍,把李国军换下来的脏衣服脏裤子洗了,晾在阳台上。

最初李国军很感动,后来就不以为然了。有天李国军看着她,看了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九娘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心里有些紧张,脸突然一下红到了耳根。

李国军抽了一支烟,突然叹口气说:“你什么都好,就是……”

就是什么李国军没有说出来,但是九娘知道李国军想说什么,知道李国军开始嫌弃她了,嫌弃她这么几年了都没有怀上孩子。为这事九娘心里非常难受,她觉得她非常对不起男人。她很恨自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女人。

不过,有时她也很纳闷,自己没有比别的女人少什么,她的乳房比别的女人还饱满,床上的事比别的女人还馋,要了一次又一次,但总是怀不起。不知道为什么?

李国军说:“我想要个孩子。”

九娘红着脸,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我也想。”

李国军绕过茶几,重重地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支烟,从鼻吼里喷出两股浓浓的烟雾说:“要是你能够给我生两个孩子就好了。没有孩子我挣起钱有什么用呢?没有意思!想头都没有一点。”说后又深深地叹口气。

九娘羞愧地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说:“我对不起你!”

李国军把身子靠在沙发上,把双脚放在茶几上,仰头看着屋顶上的灯。这灯很豪华,是他花一万叁仟多块钱买的。

九娘见他不说话,擦干泪水,看着李国军那双跷在茶几上的腿,再次清楚地看见他那只带残的右腿比健全的左腿要短两三寸,而且还小许多。目睹着他的残疾,九娘心里更加地怜爱他。

她转身给他削了一个苹果。等他吃完。就泡一杯苦乔茶给他端去,他没有接,说不喝这个东西,叫九娘另外给他泡一杯花茶。花茶里有一股浓浓的香味,以前李国军从来不喝花茶,他不喜欢那股味道。现在突然爱上这种味道了。九娘觉得有些奇怪。

九娘把苦乔茶倒了给李国军泡了一杯花茶端去。李国军起身看着茶杯突然吼起来了:“茶都泡不好!你到底能做什么?没有一点用的女人!”

九娘怔怔地看着男人,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什么地方。

男人恼怒地看着她叫嚷道:“像你妈根木头一样!多泡点!”

九娘含着泪往杯里加茶叶,正加着李国军突然跳起来朝她吼道:“你用手抓?你手都没有洗!”

九娘说:“泡茶前我用洗手液洗了两次。”

男人嚷道:“倒了重新泡!”

九娘开始坚持了,她觉得泡茶前她洗过手,她的手是干净的。她不能把这么浓浓的一杯茶倒了,倒了实在可惜。

男人见她不动又吼道:“听见没有?倒了重新泡!”

九娘的泪水出来了。

男人怒火万丈,站起身就给九娘两耳光,打得九娘鼻血直流。九娘不哭了。她知道她在男人的心里算不了什么?他肯定很讨厌她,他肯定很厌烦她。否则他不会下如此重的手。九娘擦干眼泪,走进卫生间放了一盆冷水把脸上的鼻血洗了。血洗在盆里把一盆水都染红了。九娘的心在痛,泪水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翻涌,但是她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洗完脸上的血,朝壁镜一看,她的鼻子肿起来了,脸上印着红红的手指印,一双眼睛充满着泪水。她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卫生间里伤伤心心地痛哭起来。

男人推开门走进去压低声音吼道:“别哭了!再哭老子弄死你!”

九娘还是放声痛哭着。男人抬起那只健全的脚恶狠狠地朝她的腰上踢去。九娘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九娘的火气上来了,站起身端起洗脸盆,将那一盆溶有她鼻血的水劈头盖脸地给李国军泼去。李国军彻底被激怒了,一把将九娘按在地上,挥起拳头朝她一下一下地打下去。九娘拚命地挣扎着,反抗着,她爬起来躲开他的拳头想冲出卫生间。但是他一把攥住她,使劲地把她的头往卫生间的墙壁上碰。九娘惨叫着。

这次的残暴给九娘的身和心都留下了不可愈合的伤口。

打骂和其他事一样,只要开起头了就会象雪崩和泥石流一样,带着破坏性,带着残酷性,带着凶险性接踵而来。

九娘被打得鼻青脸肿,腰也被踢伤了,直不起来,她无法回乡下去,躲在城里的家里养了一段时间的伤。男人自然没有给她个好脸色。她忍着气忍着痛坚持收拾着屋子,坚持给他煮饭。

一天晚上李国军说:“你好得差不多了,该回去了。地里的庄稼需要你回去做。”

九娘的泪水出来了,她说:“国军,我不是一个懒人,我的头还很昏痛,我的腰也痛得直不起来。”

李国军冲在她的面前就给她一拳打去:“你一天委屈得很!装死装活的!一点也不知道老子赚钱的辛苦!”

九娘仰着一张泪脸说:“李国军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动不动就打我!”说后伤伤心心地大哭起来。

李国军更加恼火地瞪着九娘吼道:“看见你这个鬼样子老子就恼火!老子烦透了你!恨不得一脚踢死你!”

李国军的话像中国历史上的酷刑一样,一刀一刀地割裂着九娘的心。李国军烦她,李国军恨她,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九娘拖根晾衣杆当拐杖,流着伤心的泪一步一步地走出家门。走到电梯口,电梯还没有上来,她靠着晾衣杆站着,几个等电梯的人看着她,一个邻居走来拉着她说:“你要到哪去?”

九娘的泪水倾盆而下。邻居紧握着她的手十分同情地说:“别难受,到我家去。”

九娘不去,怕麻烦人家。邻居扭不过她就劝她道:“这是你的家,你走什么?别走,我去找社区……”

九娘抬起泪脸慌忙制止道:“别去!千万别去!他对我很好。”

邻居说:“你真傻!他把你打成这样你还说他对你很好。是我早就和他离婚了!”

电梯的数字变幻着,箭头指到九娘上电梯的楼层停了下来,九娘拄着晾衣杆往电梯里走。邻居又拉着她说:“你这个样子深更半夜的往哪里走。我跟你说,你不能走,这个家是你的……”邻居话里有话的说。

九娘明白了几分地看着邻居。邻居见周围没有人,便附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别走,养好伤到店里去帮他。你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九娘明白了原因,就理直气壮地在城里住下来了。伤一好就去帮丈夫做生意。两人在一起做生意更加矛盾重重。九娘看不惯李国军克斤扣两的样子,看不惯他昧着良心赚钱的样子,每当她发现李国军没有给买主称够,她总是悄悄地给买主添上。每当她发现李国军往冷冻食品里放福尔马林,她总是悄悄地把水换掉。每当她发现有腐烂的食品她总是悄悄地倒进垃圾桶里。

自从九娘到店里来帮忙,买的人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好,但是赚的钱却远远不如以前多。李国军感到纳闷。于是就特别注意起来,很快他就发现了九娘与他的对立。他顿时悖然大怒,一下把九娘按在店里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打得九娘躺在地上起不来。好心的人报了110。警察认识李国军,没有理麻他,只把九娘送进医院进行治疗。

几天后九娘出院回去,开门见到的情景如五雷轰顶,李国军的怀里抱着一个穿得十分妖艳的小女人。

“她是谁?”小女人看着九娘问李国军道。

李国军亲一口小女人的脸说:“你管她是谁。”

小女人撒着娇说:“不嘛,我要你告诉我。”

李国军说:“一只不下蛋的母鸡。”

小女人说:“她来干什么?你不是说你们离了吗?”

李国军说:“宝贝你别生气。我正要和她离呢。”

小女人突然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说:“你骗我!我现在有了,刚到医院去做的检查,已经三个多月了。你看嘛。”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检查报告单给李国军。

九娘站在客厅里眼前有些发黑,她拉根凳子靠着,镇静了一下,然后忍着身上和心上的疼痛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男人。

九娘回到乡下,默默地做着包产地。一个人常常看着山上的树落泪,看着天上的星星落泪,看着满是蜘蛛网的房顶落泪。

九娘与李国军离婚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全湾,男人们开始打九娘的主意,差不多天天都有男人往九娘的屋里钻。九娘没法,只有一进屋就关门。但关着门九娘也觉得怕,夜里门外常常响起脚步声,时常还有敲门声。九娘吓得有些神经错乱了就去找村长。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女人患上了肝癌,估计没有多长的时间了。

村长把九娘拉在一条凳子上坐下,笑着说:“谁叫你长得这么好看?”

九娘正色道:“您管管那些人吧。天天晚上跑到我家门口来,吓得我不敢睡觉。”

“你没有睡着?”村长失言地问道。

九娘惊愕地看着村长问:“你?”

村长忙语无伦次地说:“我没有来……我来也是为公事。”

九娘失望地站起身往外走,不料村长一把抱住了她。她恼怒地推开村长,像逃避魔鬼一样地跑开了。

九娘觉得没有男人不行,她必须尽快找一个男人来保护她。女人在找配偶这个方面很受局限,不像男人,男人可以找小几岁,甚至小十几岁的女人。但是女人不行,女人不可能找比自己小的,只能找比自己年龄大的。九娘已经三十三岁了,不可能有三十五六岁的好男人等着她。九娘愁死了,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男人了。

亲戚朋友看着她这种情况也很急,到处托人帮她介绍。在她三十五岁这年终于找到了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男人名叫甘放,四肢健全,五官端正,很有男人的味道,看起比李国军强一百倍。但是结婚不久九娘就发现男人是个赌棍。

九娘怨介绍人没有给她说清楚,要是她知道他是个赌棍,她这辈子情愿不结婚。但是现在结婚证已经领了,一切都无法更改。只好认命。

男人每天吃了早饭就去镇上打麻将,夜里才回来。九娘一个人忙里忙外,挣的钱远远不够甘放赌。甘放打麻将打得很大,输赢上万。圈里的猪刚养成半大就被他拉去卖了还赌债,家里的粮食也被他卖了去还赌债。但还是还不清,赌债一天比一天多,于是就去贷高利贷。两分三分的高利贷他都敢贷。

九娘气晕了,想尽一切办法劝阻他他都不听。于是就和他离了婚。离婚后他三天两天又跑回来问九娘要钱。九娘不给他就打九娘,往死里打。九娘无法又去求村长。村长出面甘放就不敢再回来问九娘要钱了。

九娘很感激村长,提了一框鸡蛋去看望村长的妻子,村长正在给妻子熬药,一见九娘忙从灶前站起身来。

九娘说:“我来看看她。”一边说一边把那框蛋放在桌子上。

村长走过来拉九娘坐,九娘慌忙退出去走了,村长追出去看着九娘的背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夜里村长把装鸡蛋的框子给九娘送去,九娘没有开门。村长说:“我是送框子来的。”

九娘说:“你放门外吧,我已经睡了。”

村长用手拍打着门说:“你睡了还说话?你把门打开,我又不会吃你。”

九娘说:“我真的睡了。”

村长仍然不走,仍然敲打着门。九娘不理他,让他把门打得山响。九娘不能去开门,她知道一开门他就会像饿狼一样扑进来。

村长说:“你开门,我有事给你说。”

九娘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再不开门我就把门砸烂!”

“砸烂吧。砸烂我要你赔!”

“你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你帮了我我会记得你的好。一辈子都会记得。”

“记得狗屁!你记得就不会不让我进屋!你要是这样以后有什么事就别再来找我。”村长说后气呼呼地走了。九娘瘫痪似的靠在门上,仰头看着屋顶上的房梁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没过几天甘放回来了,逼着九娘给他钱。九娘不给,他就把九娘按在院坝里打,打得又毒又狠,痛得九娘直喊救命。村长就在对面的田里栽秧,装着什么也没有听见。

甘放打累了直起腰,将手叉在腰上,吐一口痰在地上吼叫道:“给不给?再不给看老子不弄死你!”

九娘说:“我实在没有钱给你。”

甘放气恨恨的说:“老子进去找,找到了看你怎么说!”说罢进屋去找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钱。气得把九娘的锅碗瓢盆全都摔在了院坝里,碗全部摔得粉碎,锅砸了一个洞,盆子也摔破了。摔砸的声音惊天动地。院坝里一片狼藉。

甘放发泄完后,又在屋里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有收到值钱的东西,于是就把猪圈里的两头小猪牵起走了。

九娘一边收拾着院坝里的破碗烂锅,一边伤心地流着泪。这时村长走了过来,坐在她的门槛上抽烟,希望她求他。但是九娘一点一点地收拾着院坝,没有一点要求他的意思。

过了七八个月,时间已经是冬天,九娘正在坡上的麦地里施肥,一抬头突然看见甘放的身影又出现在湾口,九娘连忙弯着腰跑到地边的沟里躲藏起来。她想等甘放走了她才回去。但是直到天黑她也没有看见甘放走出湾口。甘放不走她就不敢回家。

天渐渐地黑了,山坡上的树都变成了一条条的黑影,像鬼怪似的直立着。冬天在家里都很冷,何况在这山坡上,寒风一阵阵地刮来,冷得九娘直打哆嗦。九娘裹紧衣服,将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土沟边闭着眼想睡。突然上面的山杆上嗖的一声,像有什么野兽在相互追逐。九娘吓得张开双眼,惊恐万分地看着黑夜。夜再一次的静下来了,静得有些怕人。九娘觉得静里面暗藏着许许多多的危险。她不想在这山坡上了,她要回家去。她站起身但却迈不开步子,她的双腿冻僵了。她无奈地瘫坐在地上,用力地揉搓着双腿,揉了许久双腿才有一些知觉。她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去往家里走,但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了。甘放没有走,她回去甘放又会问她要钱,又会下死手打她。还不如不回去。天或许就要亮了。

她站在地边,寒风呼呼地吹着,她的脸上就像有刀子在割裂着。身上就像浸泡在冰水里一样,刺骨的冷。她觉得再这样站着她的双腿又会冻木冻僵。于是她顺着地边的路跑起来。天很黑,一不小心就踩虚了脚,滚在地边的沟里。有一次她摔下去摔得很痛,痛得爬不起来。索性瘫坐在沟里,睡意突然袭来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甘放走了,她回到家里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还生了一个男孩子,一生下来就叫她妈妈。她高兴得大笑起来。正在这时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压着她,她突然惊醒过来,发现一个男人正在她的身上乱动着,她使劲掀着对方,对方却像一座山一样地压在她的身上。九娘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弱小,九娘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夜晚躲开了狼又遇上了虎。

男人干完后起身就走,九娘委屈极了愤怒极了,追上去猛地一下将他推下山沟。九娘站在山沟边浑身发抖。男人从沟里爬上来,九娘愤怒地看着他,准备和他进行搏斗。但是男人没有打架的心情,爬上土沟迅速地跑开了。她追上去想认出他来,与他决一死战。不料她摔了一胶,等她站起身男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九娘坐在山坡上抱着头伤伤心心的痛哭着。

黑夜笼罩着她,笼罩着山坡,笼罩着山坡上的树,笼罩着山杆上的野草和野花,笼罩着庄稼地里的禾苗。寒风一阵阵的刮起,冷酷地摧残着山湾里的生灵,冷酷地剥脱着九娘的衣衫 ,恶毒的刺伤着九娘的肌骨和心肺。

第二天,九娘在井边担水看见村长带个帽子,反背着双手,大领导似的从水沟边走过。正神气十足地走着,一枝桑树桠戏弄似的将他的帽子挂住了。他慌忙拉住桑树枝取下帽子,快速地带在头上。尽管他的动作如此神速,但是九娘还是看见了他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是他!当时她就怀疑是他。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以前她讨厌他,现在她篾视他鄙视他憎恨他,非常非常地篾视他!非常非常地鄙视他!非常非常地憎恨他!

一个村民与村长对碰,好奇地问村长:“村长,你的额头上……”

村长还没有等到对方问完就说:“长了一个疮。”

九娘在心里恨死他了,咬牙切齿的骂道:“脚上长疮头上流浓坏透了!”

那个人看一眼村长又问:“你带个帽子干什么?”

村长说:“遮太阳。”

那个人说:“没有太阳啊!”

村长说:“遮雨……”

九娘怒不可遏地直起身冷笑道:“不是遮太阳也不是遮雨,是遮丑!”

村长涨红着脸瞪着九娘。那人看看村长,又看看九娘,见两人都怒目而视,觉得情况不妙 ,慌忙跑开了,生怕自己卷进去。九娘怒不可遏,提起两桶水朝村长泼去,水带着九娘的屈辱和怒气飞也似的朝村长扑打过去,顷刻之间村长变成了一个落汤鸡。水从他的头上、脸上欢快地流淌着,就像倾盆大雨,灌得他透不过气,灌得他睁不开眼。村长抹着眼睛上的水恼怒地叫吼道:“你疯了!”

九娘咬牙切齿地说:“你以后再敢欺负老子老子就杀了你!”

那个夜晚给了九娘深深的伤害,也给了九娘一份惊喜,九娘突然怀孕了。这证明了她是有孩子的,这证明了她是一个女人,一个真正的女人。她有孩子了,她是一个伟大的女人,一个正常的女人。她自豪她骄傲。她真想去找李国军讨回公道,要回自己的自尊。九娘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惊喜交集。她要生下这个孩子,将他抚养成人。不管他的来历,也不管别人怎样说。

九娘做了很多件小衣服,做了很多双小鞋子。她的脸上整天笑眯眯的。她就要当妈妈了!她幸福极了!快乐极了!

因为孩子的缘故,九娘有些爱上了村长,她开始信任他,关心他,有什么心里话她都对他说。一天,一群女人在一起说了很多村长的坏话,说他不是人,说他爱占女人的便宜,说他吃了低保户的钱。有个女人还说要到县上去告发他。九娘听了十分为村长担忧,怕他真的受什么影响。中午,九娘见村长在井里担水,便拖件衣服到井边去。他没有看她一眼,担起水就走。九娘说:“等一下。”

村长停住脚步,以为她要说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事,极不耐烦地说:“有什么话快说!”

九娘说:“以后注意点。”

村长的头僵硬地从肩上的扁担上扭过来,斜着眼睛不满地看着九娘说:“我注意什么?”

九娘这个人有些直,有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她一心为村长好,其他的事她就没有去考虑那么多,她不想把问题和人想得那么复杂。她说:“湾里有许多人在说你的坏话,还有人要到县上去告发你。”

“告球他的!”村长恼怒地说。说后担起水就走了。九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怅然若失。

九娘无心洗衣服,回去砍红苕煮饭,刚烧燃火,一群女人就冲进她的家里,骂的骂,打的打。九娘无言以对。她对村长说的话,村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这群女人。她所爱的人她所信任的人出卖了她,她还能说什么呢?她的信任和爱让她扮演了一个极为不光彩的人。这是她一生中最为痛心的教训。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过,转眼九娘的身孕已经六个月了。怀孕是不能干重活的,但是农村有很多重体力活,没有男人的九娘是免不了要做重体力活的。

村长的地紧挨着九娘的地,这天傍晚村长在地里栽第二发窝笋,九娘在地里砍牛皮菜。

村长说:“你的萝卜长得很好,她这几天想吃萝卜得很。”村长的妻子死后,村长娶了一个比他年轻十六岁的女人。

九娘本来不想理他,但是想到他的妻子想吃就说:“你自己来扯。”

村长说:“我在你地里来扯,别人看见多不好。”

九娘有点气,她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了,弯腰非常困难,难道他看不见,难道他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九娘没有给村长扯萝卜,她艰难地砍着牛皮菜。村长提高声音有些命令似的说:“叫你给我扯几根萝卜,你没有听见吗?”

九娘不理他,忙自己的,把牛皮菜砍了后,又扯了几根萝卜。牛皮菜一大背,萝卜一大堆,她准备做两次背,但是她不想再转来看见村长,于是就背上背着一大背牛皮菜,怀里又抱着一大抱萝卜。走了不远她就感到有些不对,但是她坚持着往家里走。走回去她就感到肚子痛得厉害。她扶着墙壁走进灶屋坐了一阵。圈里的猪探出头来看着她,一声一声地叫着,她站起身想坚持着把猪喂了,刚拿起瓢一阵剧痛就让她再次软了下去。她觉得她不行了,血像溪水似的一个劲地往下流淌着。她吓傻了,忙给村长打电话。她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现在她希望他送她到医院去保住肚里的孩子。电话通了,她说:“我的肚子痛得很,快送我到医院去!”

村长没有说一句话就挂断了她的电话,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红色的画面,红色画面上的话机被从中切断。九娘感到那被切断的话机像把刀,那把刀跺碎了她的心,一股一股的血在心里喷涌着,比手机画面还红。身和心的痛苦让九娘掉进了无底深渊。

疼痛在加剧,血更加凶涌地往下流淌。九娘站不起来了,她想上床去躺着,于是艰难地往睡屋里爬去,那可怜的样子像一条无人管的病狗。从灶屋到睡屋不到十米,九娘却用了十几分钟时间,其中的苦痛与艰难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拉着床闲站起身去,突然一阵坠胀想解手,于是她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走向尿桶,刚坐下就感到肚里的东西在往下坠,接着她听到咚的一声,咚的一声后是哗哗哗的流血声。她晕倒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才苏醒过来。她站起身人轻飘飘的,头晕眩得十分厉害。她扶着墙壁朝桶里一看,红红的血水里飘荡着一个死婴。她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九娘看透了男人,她再也不找男人了。九娘在外面去打了五年工,本来还想打几年,但是母亲患了老年痴呆症,没人管,她只好回到乡村把母亲接过来照管。

这天九娘正在地里挖红苕,村长扛把锄头走到她的地边说:“甘放被抓了。”

九娘一惊,抬起头问村长道:“他犯了什么法?”

村长把锄头放下,看着九娘慢条斯理地说:“借了几十万元的高利贷,还不起就去杀人抢劫。”

九娘说:“他怎么去做这种事?!”

村长说:“明天帮我点一天麦子。”

九娘说:“我明天有事。”

村长说:“什么事?”

九娘说:“我去看看他,这么冷的天他在里面肯定冷,我给他送床棉被去。”

村长惊讶地说:“他这种人你还管他?!”

九娘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第二天九娘给甘放送了一床棉被,买了一件羽绒服,还带了一些吃的。甘放在铁窗里流着泪对九娘说:“九娘,我对不起你!你是个好女人,下辈子我还你的情!”

九娘说:“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为什么要去贷高利贷?”

甘放泣不成声地说:“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现在我非常后悔,后悔当时鬼摸了脑壳去听村长的话。”

九娘睁大着双眼问甘放:“他叫你去贷的高利贷?”

甘放说:“我当时不知道有高利贷,是他介绍我去的。如果借不到高利贷我是决不会赌这么大。如果不欠那么多的账我是决不会去抢的。”悔恨的泪水顺着甘放的眼眶流了出来。九娘伸进手去爱怜地给他擦着脸上的泪水说:“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

甘放点点头说:“我听你的。”

太阳晒过来了,九娘把手机里的音乐关了,将晒席扛到院坝里,将苞谷籽倒在晒席里。一群鸡飞也似的跑进晒席里,九娘挥起手将一群鸡赶出晒席。

狗坐在阶檐上冷漠地观望着。蜻蜓在院坝的上空茫然地飞来飞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蝴蝶飞舞着,比蜻蜓飞得优美,比蜻蜓有目的,它们是双双对对的,非常的有情趣。偶尔有一两只蜜蜂像凑热闹似的飞来,发出嗡嗡的声音,生怕别人不知道它们似的。院坝边的核桃树上的知了比赛似的叫着,声音沙哑而又繁乱,让人听了十分烦燥。

村长要陪他的小夫人去逛两天县城,把四岁的小儿子抱来叫九娘管。九娘说:“我不空。”

村长说:“再忙也帮我带两天。”说罢放下儿子就走。

九娘冲着村长的背影说:“我不会管的。”。九娘嘴上这么说,但是等村长一走开她就抱起孩子亲个不停,就像是她的亲生儿子一样,一边亲着一边说:“乖乖!我的乖乖!九娘好爱你!”

孩子有些不习惯九娘的亲热,挣脱着要妈妈,九娘说:“妈妈给你买好东西去了。走九娘拿好东西给你吃。”说着走到柜子边把孩子放下,伸手从柜子的深处拿出一包核桃来。孩子觉得九娘对他好就不想妈妈了,像在家里一样玩了起来。一会儿捡起石子往晒席里摔,一会儿又拿起棒棒打狗打猪。九娘一点也不生气,九娘说:“乖乖,别烦,再烦九娘就打你的屁股。”孩子笑着越玩越尽兴,等九娘去捡晒席里的石子,他就跑进灶屋里去捉下蛋的鸡母,吓得鸡母惊叫着飞出了鸡窝。九娘跑进去抱起他说:“坏蛋你怎么净捣乱!”

鸡不进窝了,红着脸儿走出去咯哒咯咯哒地叫着。

九娘走进鸡窝弯腰下去捡起一个蛋来,在孩子面前扬着说:“吃不吃蛋蛋?”

孩子翻动着小嘴欢快地说:“我要吃我要吃。”

九娘就依了孩子,放下手里的活儿给孩子煮蛋。孩子觉得九娘比自己的妈妈还好,就一口一个九娘的叫,叫得甜甜的,叫得亲亲的。

夜里,九娘把患痴呆症的老娘哄睡着,又哄孩子睡觉,然后才有空吃饭。吃了饭把院坝里的晒席弄上阶檐。怕天下雨又把院坝边的柴收进灶房。收拾完九娘正准备关门睡觉,一个黑影突然从房子后面走了过来。九娘吓了一跳,拖根棒棒迎着黑影问:“谁?!”

那人有气无力地答道:“我。”

“你是谁?”

“我是李国军。”

九娘将手里的棒棒一摔说:“你鬼鬼祟祟的跑回来干什么?”

李国军不说话只是流泪。九娘的气不打一处出,说:“和你的小女人日子过得那么好还跑到我这里来哭什么?滚回去!”

李国军抹着泪走进堂屋里。九娘又把他拉了出去。李国军的泪水哗哗地往下流。他现在是一条无人收留的狗!

屋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九娘慌忙跑进屋去,抱起孩子哄起来,哄了许久孩子还是哭。她觉得不对,一摸孩子的额头,发现孩子发烧了。慌忙叫一辆面包车将孩子送往医院。开车的男人开玩笑地说:“九娘你什么时间生了一个孩子?”

九娘正色道:“这是村长的儿子。别说怪话,认真开你的车。”

男人说:“深更半夜的真不想跑。也是你九娘,是其他的人给我一千我都不想跑,太累了!”

九娘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说:“一千你的心也太大了。我只给你三佰,当包车到成都。”

男人说:“一个湾的,三佰就三佰。不过九娘我非常不明白,村长这样一个人你还这样帮他,值吗?”

九娘看着怀里的孩子说:“大人的事不要记在孩子的身上,我不是帮他,我是看在孩子的面上。”

男人说:“九娘你真好!”

从医院回来,时间已经三点过了,李国军还坐在门外等九娘。九娘的心软了,叫他进屋去。李国军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讲起他这些年的经历。

李国军这些年日子过得很不好,与那个小女人结婚不到三个月就生下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不是李国军的。小女人耍了一个朋友,因为吃粉进了戒毒所。小女人得知朋友是个吸毒鬼,就当机立断地与他断绝了关系。断绝关系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正愁眉不展时认识了李国军,女人带着目的,速战速决,李国军哪里经得住诱惑,当天夜里两人就如火如荼。有了孩子李国军自豪极了,幸福极了。谁知那女人是冲着他的钱来的,每天什么也不做,不逛商店就打麻将,用钱赌钱是她的职业。家务她不管,生意也不管,一切都是李国军的事。李国军忙不过来说几句,她就说:“我嫁给你图什么?不就是图你的钱吗?”

李国军哑口无言,是的,她嫁给他图什么呢?他比她大那么多,又是一个残废人,她不图他的钱还图什么呢?

李国军常常躲在店里叹息流泪。

李国军拚命地挣钱,挣钱给女人赌,挣钱给女人用,挣钱给儿子用。儿子是他唯一的希望,儿子是他唯一的快乐。

谁知这唯一的希望,这唯一的快乐很快就破灭了。女人的朋友戒毒出来后,开了一家移动通信。浪子回头金不换,很快就发起来了。女人眼一热,立即与他旧情复燃,重归于好。

那天李国军关了店门回去,屋里坐着一个男人,人长得很帅。女人紧挨着男人坐着,见李国军回去也不慌张。

李国军怔怔地站在门口,半天都没有动一下,像被一种古怪的东西凝固了似的。男人没有向李国军打招呼,站起身去抱着孩子亲了亲,然后走了出去。女人跑出去送那男人,许久才回来。李国军倒在沙发上,泪水如决堤的洪水直倾而下。

李国军的胃子又痛了起来,他的胃痛了快一年了,一直没有时间去检查。李国军按着胃呻吟起来。女人不管他,带儿子去睡觉,一进门就把门反锁了。女人已经有几年不与他同居了,她嫌他丑,嫌他是个残疾人。

第二天李国军的胃痛得直不起腰来,隔壁店里的张嫂看不过意地说:“你去医院看看吧。”

李国军苍白着脸说:“哪里走得开。”

“叫你的女人来守一下不行呀?”

“她才不会来呢。”

“她一天干什么?”

“打麻将。比我还忙呢。”

张嫂叹口气说:“可惜了你前面那个女人,人能干对人也好。”

李国军的泪水就下来了。李国军说:“是我对不起她,是我鬼摸了脑壳!我这是自作自受!活该倒霉!报应!这都是报应!”

张嫂放眼看一看市场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快去医院吧,我帮你看着。”

李国军去了医院,检查的结果是胃癌晚期。李国军把报告递给女人,女人没有接。第二天拿回一份离婚协议,协议上注明一切财产都归儿子。李国军半句话也没有说就签了字。离了婚回到店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张嫂问他:“你怎么了?”

他吞一口烟子,然后将没有吞完的烟雾从鼻吼里喷出来说:“我离婚了。”

张嫂说:“离了就离了,这样的女人早就该离。哎财产怎么分的?”

“一切归儿子。”

“是她提出的还是你提出的?”

“她写在协议上的。”

张嫂拍着手说:“傻呀!你真傻!你这辈子全被这个女人害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你的?”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李国军重重地倒在店里昏了过去。张嫂把他送进医院抢救了两个多小时才抢救过来。

等李国军从医院出来,店已经被女人转卖了,房子也是别人的了。瞬间李国军成了一个毫无立锥之地的穷光蛋。张嫂叫他起诉,叫他去做亲子鉴定,要回他的财产。但是他已经是胃症晚期的人,没有精力和时间去争那些身外之物。

九娘听完李国军的诉说,流着同情的泪说:“你如果不嫌弃这乡下就住在这里吧,我照顾你。”

李国军流着泪突然跪在了九娘的面前。九娘转过身去看着夜晚,往事如烟,泪水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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