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忆东鱼河

         琐忆东鱼河

    流经家乡的那条小河叫“东鱼河”，顾名思义，是从黄河边上的东明县流到微山湖畔鱼台县的灌溉渠，贯通了整个鲁西平原。河是人工开挖的，水却是野性十足的，从春到秋很少有消停的时候，从她第一天贯通起，就时不时泛起一些耐人寻味的故事来……

   鲁西平原是典型的冲积平原，这都是拜黄河所赐，一次次夺淮入海，淤平了许多的原生态河流。千里沃野怎能少了浇灌？于是一代代人不停的开挖灌溉渠，引黄滋润土地。东鱼河就是这样的人工河，它不像山里的小河那么自然蜿蜒，从地图上看去，好多河段就是那么直挺挺一条线。实际上它的走向就是十分随性的，往往上一河段还是从两个村镇的分界线处各让几米开挖的，下一河段就顺着干涸的老河床流淌过去，别看流程比不上大江大河，两岸却是千里沃野，对于平原人家来说东鱼河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在我们村子那里看来，东鱼河是从西北流来的，然后拐了一个弯折向东方，至于源头究竟在哪，归宿又在哪，一概不知。最近之处离东明集联中（镇中学的前身）也不很远，如果天气好，就会有几个学生来到河边晨读。潺潺河水流泻春光，琅琅书声惊飞鸟影，这一派美景皆因有了小河，难以想象河水枯竭了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象。

   我的初中是在这所学校度过的，是走读生，每天都要几次往返于家校之间，那不宽不窄的河道便成了“拦路虎”。其实也可以走远一点，从镇里到县里的路桥那里过去，只是用时太多，为了节省时间，我们许多走读生便抄近道。冬天里气候寒冷，前些年还能见到河面冰封的情景，虽说是薄薄一层，但也让过往的孩子兴奋好几天，有胆大的小心翼翼踩上冰面往前走，试探着走了几步平安无事，索性大胆往前走，希望顺利蹭到对岸，却不料咔嚓一声，来不及反应已经泥足深陷了，顿时鞋子里灌满了水，连带着湿了半截裤腿。同行中有带着火柴的便赶紧从堤岸上拽几把干枯的草点着，这孩子便留下来凑着火苗把湿鞋烘干，当然第一节课是上不成了。也许是溜冰的诱惑力太大，没过多久就听说又有一个人陷了进去……

    夏天里如果碰到洪水期，东鱼河很快会河水汹汹，即便这样也有人“出没风波里”，完全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几乎每一次都有人一不小心跌倒在水里，湿淋淋的爬出来，既怕上学迟到又不敢回家，就脱下湿衣裤草草拧去水分，再穿上让它自然风干，真是吃尽了苦头。

   有一段时间流行漂流瓶，大约是看了《鲁滨逊漂流记》吧，同学们都把想说的话写好放到瓶子里，然后让瓶子顺流而下，幻想着未来某一天收到天边的陌生人的回信……如今，放漂流瓶的少年已经满脸沧桑了，瓶子依然杳无音信，大概早就搁浅到某个浅滩了吧？

   正因为河水的清浅，顽童便肆无忌惮的往河里扎，各种疯玩，什么水里捉迷藏啦，什么憋气比赛啦，更有胆大的直接从桥面往下跳，玩的不亦乐乎，累了就去捉鱼虾，反正什么好玩玩什么，哪怕回家挨一顿揍，只要有机会还是往河里扎。记得有一回贪玩迟到了，一拉溜三个人被老师罚站，老师问为什么迟到，有说家里有事的，有说自己生病吃药的，老师气急了抓过我们的手臂，轻轻一划，一道白印……那时候老师家长就用这种办法检验，有白印的说明刚刚游水了，百试百灵。

   其时，波光粼粼的水面是热闹的，鸟欢鱼跃一片繁忙。记得有一年水大了，不知怎的河岸旁边的死水坑和洼地里也都鲫鱼成片，一路趟过去总会踩到某条鱼的身上，孩子们干脆筑起一片片孤立的水面，再往外舀水，不多久就会露出白白的鱼背，用手一条条捉住，心里那个美啊……

   童年时光很快过去了，青少年时期也很快过去了，唯有小河依然不紧不慢的流淌着，是在等谁吗？为什么不停下脚步？是在赶路吗？为什么闲庭信步般悠闲？这一切我都猜不出，我只知道尽管自己心中纵有千般不舍也不得不要远离小河了……

   这一年，我谋得了一份工作去了远方，在随后的打拼岁月里，淡忘了许多从前的记忆，可是东鱼河的影子反而在我心底更加清晰了，好多次在梦中与东鱼河相见，戏水逐浪，抚莲弄鱼，好不惬意。梦境虽然短暂，毕竟使疲于奔命的我得到了一丝安慰。但是这种美好的感觉很快被一个“噩耗”击得粉碎。某一日在街头偶遇同乡，他告诉我：河水已经臭不可闻，因为太多的化工厂让河鱼绝迹了，临河的村子好多人家都成了空壳，人们纷纷到外地买房置业……对于这消息，我表示怀疑，只是离开两年的时间，东鱼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于是专门抽了空回了趟老家，家里一切如常，和亲人打完招呼就赶紧往河边走，我想亲自看看小河是否真的变质了。站在河堤上看到的景象彻底令我震惊了：河水还在流淌，却不再是清凌凌的，犹如打翻了几桶油漆，各种色彩混合一处，又夹杂了刺鼻的气味，别说水面没有了鱼蛙戏水的场景，就是河岸上也变得异常冷清，干枯的野草在风中瑟缩着，连小鸟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见此情景，我更怀念小时候溪水潺潺的情景了。

   这以后的日子里，东鱼河的影子依旧出现在我的梦里，只是每一次都从噩梦中惊醒。就在我坚定的认为小河彻底没希望的时候，时隔一年，家乡人发来了邀请，只一句话：东鱼河里又有鱼了……看着这句话我有些迷惑，都说污染难治，没个七八年别想大换样，怎么只一年功夫就能彻底改好？不会是忽悠我吧？就抽了时间急不可耐的来到东鱼河岸边，我果真看到了更美的景象：岸边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挨着村子的河段边上建有小巧玲珑的观景亭，吸引了人们来到这里驻足。河里碧波荡漾，倒映杨柳，风景之美流光溢彩。一块记事碑引起了我的注意，上面刻着东鱼河由污到清的治理过程，大意是说经济发展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以前不懂做了许多傻事，现在明白了就要加以纠正，没有改不了的错，只有不用心的人……

   这话说的多好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东鱼河的由乱到治不正说明国家已经走上理智发展经济的正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