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滴雨都是一封春天的信（组诗）

◎立春

我相信一元复始的力量

春风由南向北吹

雪线节节退守，退回春的分界线

云朵悄然聚集，开始酝酿雨水

春打六九头，一粒民谚的种子

落地生根，开始向上生长

一条大河翻转身来，用滴水穿石

解开禁锢身上的冰凌的扣子

那个从大寒中走来人

步态轻盈，一定有有足够的耐心

等待那声春雷

唤醒体内的闪电和马蹄

广场上，一个年轻的母亲

蹲下身来，撒开双手

阳光照耀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她迈出的每一步，仿佛神迹

◎春分

就是重新分配一下春天

分开冰与水，寒与暖

分开夜长昼短，平分满园春色

分开雨水，取出雷鸣和闪电

犁铧分开犁尖上的铁锈

取出锋芒，犁开复甦的泥土

种子分开硬壳，取出孢芽

桃花取出人面，杏花取出美酒

一只拦腰截断的蚯蚓

埋起身子，一条命分出两条命

以春分为界，一个人

分开了天命之年的自然法则

取出身体里的骨刺

打磨一把开启春之门的钥匙

◎倒春寒

一定不是平铺直叙的

倒春寒是一种倒叙表达方式

也许还会插入几片雪花

让这篇春的宣言更丰富些

终究还是过去时了

湖水开始揉洗一团白云

风从白云中赶出了一群绵羊

绵羊要赶在春雷炸响之前

唤醒坡上青青草

就像此刻的进行时

我在纸上种下一行行绿植文字

以一首诗的名义

给春天一万个复活的理由

◎三月

惊蛰转身的时候，与三月

撞个满怀，怦然心跳的是桃花

推开枝条等候十里春风

去年埋下的种子，在泥土里蠢蠢欲动

开始酝酿春雷

蛰伏的虫子，蜕去僵硬的外衣

有了化蝶的冲动

燕子的剪刀手从南剪到北

把一团团白云

剪成柔顺又密集的雨丝

◎一个人，坐在春天里

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一棵树

坐在春天里，左手白雪，右手桃红

他的体内，已春风鼓荡

阳光就像一道神谕

靰鞡草最先返青

一个人的修为，可以静坐、冥想

可以让脚下生出根来

身体里的节气悄然拔节

春风鼓荡。惊蛰过后

万物都有了春天的样子

春的栅栏一旦打开

心中的马蹄，都有了奔跑的冲动

◎每滴雨都是一封春天的信

这初春的雨丝针脚纤细

密密地缝补着漏洞百出的风

让它变得更加细小

更加轻柔，让柳丝一夜间

变长，甩开春的辫子

这每一朵肥胖的云

都来自山谷吧？地气氤氲

雪水孵化了石头

孵出多汁的云朵，被一双纤手

抻出一条条多彩的丝来

一针针绣出草绿花红

也许这每一滴雨

都带来一封春天的信

写给冬眠的蛇

埋在泥土里的雷

流浪的种子和催耕的布谷

一路发往惊蛰。谷雨。芒种

你看，那春的信使

被一滴滴雨领着

漫山遍野地跑着，喧闹着

花枝招展，越过春的栅栏

◎三月记事

三月三，春风挥鞭引路

我久患耳疾，夜半忽闻马蹄声

三月五日惊蛰，雷声未动

开门迎娶最后一场春雪

我体内的寒气，被一片片逼出

三月八日，天地水乳交融

身体开始长草，出墙的桃花有毒

十二日植树节，我在纸上

撒下树种，开始排兵布阵

直至二十日，春分日

用黄金分割之法

把春天分割，黑白分明

黑的深埋地下，白的交还给天空

剩下未了的三月，这最后一日

我备好粮种、马匹和星辰

一路攻城掠地，打马踏春行

◎被风触摸

喜欢你被风触摸的样子

一河冰、一坡雪，被风一摸

就化了

就破了规矩越了界限

与草根联盟

到处渗透

到处通风报信

招蜂惹蝶

到处推出些花花草草

一付悲天悯地的好心肠

喜欢你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一直走下坡路

没城府

那么柔顺

还翻云覆雨

叫人一眼看透

眼睛那么清，泪水那么软

一脸无辜的样子

却颠覆了一个王朝

◎给春天起个好名字

冰雪消融，河流铺开产床

鱼卵开始在鱼腹中孕育

岸边的河柳按捺不住性子

打开胞衣，喂养一树绿色火苗

春风是泄密者

东一句西一句传播小道消息

山花有最敏感的味蕾

已嗅出脚下的青草味儿

她们一夜间睡醒

开口就喊出姹紫嫣红

春天这个巨大的孵化器

开足马力，开始孵化

那些从泥土里钻出的生命

探头探脑，顶花带刺

正在等待着给一一命名

◎三月的鸟鸣

三月，我听到了鸟鸣

不是我听到，是耳朵听到了

是隐蔽的灵魂听到了

三月的鸟鸣是唤醒，是刺痛

是电击般的逼视与质问

一隅残雪还在角落唏嘘

拔不掉的，是钉入内心的寒意

北回归线折返的阳光

那最温暖的词汇，还在路上

唤醒集体主义冬眠，尚需时日

三月的鸟鸣，加重了耳疾

唤不醒一个装聋作哑的人

谁小隐于野，大隐于市

对身边的风吹草动，敏感多疑

并保持足够的耐心和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