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看落日（组诗）

在草原看落日

草原的落日在马背上

马蹄飞奔，一枚硕大的落日

被高扬的马鞭驱赶着

草原的落日是一匹枣红马

有着未被驯服的野性

火红的鬃毛散作万道霞光

矫健的身影，笼罩着苍茫四野

草原上，牧马人在马头琴弦上

放牧着奔腾的马群

是谁，在天边抛出了套马杆

把一枚落日牢牢地套住

乌兰木图山的敖包

我们沿着悬空寺向上攀爬

乌兰木图的山脊

在蒙东画出一道峻峭的曲线

那些橡树、樟子松、灌木丛

都顺从于天意安排

依山就势生长，各居其所

而在山顶，一座石头垒叠的敖包

遗世独立，仿佛高于尘世

五色经旗在猎猎西风中

如万马奔腾，而那些石头

就像蹲守的岩鹰

随时准备腾空而起

直上苍穹

阴山

它就横亘在那里

高大、威严、沉默，如醒世箴言

先人们以木取火，点亮星辰

一茬茬后人生老于斯

逐水草而居，用甲骨占卜，牛羊祭祀

有一种图腾，如此接近崇高

山脉有翻越不过的星辰

而试图越过山脉的人

最后都成了星空寂静的一部分

一匹黑马

一匹黑马，如白驹过隙

悄无声息潜入夜色

夜影迷离，月黑风高

一匹黑马，隐没于茫茫草原

夜风洗耳，以月明目

倨傲的野性放荡不羁

乘借夜的硕大的披风

一匹黑马独往独来，天马行空

静如铁，动如闪电

纵身跃过午夜光滑的脊背

夜的黑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铁黑的锋芒是夜晚可怕的杀手

沙尘暴

一群脱缰的野马，呼啸着

卷过努鲁尔虎山系，飞扬起灰色的鬃毛

遮天蔽日，笼罩苍茫四野

桀骜不驯的马群

掀翻草地，卷起漫天沙尘

天马行空，一路嘶鸣越过春的栅栏

犹记敕勒川，阴山下

温顺的马群口衔青草

时隐时现在北朝风吹草低的诗意里

可可托海牧羊人的传说

就让我做个高原上的牧羊人吧

赶着羊群，向着可可托海

追逐肥美的水草和最美的花期

此刻，可可托海一定花开正艳

羊群和蜜蜂沉醉在春风里

再甜的羊奶也甜不过养蜂女笑意

夜晚的驼铃声是在靠近

还是在离去？毡房外

是否还有养蜂女留下的那罐蜜

谁在可可托海等我？

一个牧羊人放牧着忧伤的情歌

走不出阿尔泰的雪山戈壁

冬天的牧羊人

他的眼里只有羊

闭着眼，也看得见头羊在哪里

羔羊在哪里，最老的羊在哪里

他像一只头羊，带着他的羊群

最早从一场大雪中跋涉而来

他把羊赶到向阳的南坡

那里的草木，躲过风雪剔骨的刀锋

羊们顺着鞭声，找到肥美的山草

牧羊山甩出一连串响鞭

羊们抬起头来，羊背上雪意涌动

头羊咩咩地叫着，领着羊群下山了

牧羊人怀抱着一只新生的羔羊

走在羊群的后边

此时暮霭四合、阴云低垂

一场大雪正紧追不舍

十月的羊

它们用温顺的鼻息嗅着草香

四野苍茫，风吹草低

它们低头吃草的样子多么安详

远处的白杨林，叶子已然落尽

似在营造一种寥廓的背景

羊们还在安静地吃草

偶尔抬起头来，慢慢地咀嚼

眼角噙着一道泪痕

此刻，我放缓了脚步

不敢惊扰这神一样的宁静

仿佛，我就是离群多年的一只羊

与十月的草地邂逅

渴望被温顺的羊们认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