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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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私语
不言语，不躁动，只是在倾听
秋叶与粮穗叠加在一起。光影浮动中
一次次铺陈、渲染、着墨
秋日的色彩，在垄上渐次呈现
山坳。坡地。绿树掩映的村庄
泥土深处隐藏的心事，一叶叶拨开
在垄上茁壮成长，吐穗扬花，渐次成熟
耕牛悠闲地反刍着岁月
在老屋的房檐下，咂咂作响
熟知每个山坳，每间屋舍
熟知每株作物的品性
土地上的农人，以二十四节气
给农业一一命名。周而复始
在土地精耕细作，守望五谷丰登
皇天后土，载日载月，不负苍生
季节深处，劳作的身影把汗滴
挥洒成璀璨星光，被晚归的农人拾起
送进灶膛，点燃香醇的炊烟
温暖着村庄疲惫又安详的睡眠
谁能够走进秋天的领地？岁月之巅
劳作的农人站成垄上成熟的庄稼
等待农历那把锋利的镰刀
把经年的汗水和喜悦，收入粮仓
屋檐下的镰刀
想象一柄悬挂在屋檐下的镰刀
历经冬雪、春风和夏雨的等待
仍然保持一种收割的姿势
锈迹斑斑里，隐藏着铁青的锋芒
在经年的时光中磨砺
游刃有余的刀口，离秋色不远
过去的往事不再提及
在镰刀的沉默里，庄稼们一茬茬
走进秋天，走进镰刀的耐心和视野
一阵麦香袭来，让镰刀身不由己
渴望与那双粗糙的大手相握
与不远的秋色砥砺，霍霍作响
想象那柄镰刀乘借夜色，不翼而飞
与天空的弯月遥相呼应
把锈迹与光芒分开，把成熟与汗水分开
镰刀把最简单的手法练到了极致
静如处子，动若闪电
刀锋闪处，无不所向披靡
在镰刀铁青的锋芒里，出手就是结束
任何夸夸其谈都是多余的
赞美
我必须赞美。我的赞美迎风流泪
来自劳动，来自低于泥土的卑微
来自供养我一生的母乳、粮食和盐
我赞美农具，赞美躬行的脊梁
是劳动，让他们负重前行
直抵秋天丰收的腹地
亦如我泥土一样沉默的父老乡亲
把隐忍、卑微和坚韧的一生
献给劳动，成为其中重要的一部分
当我赞美的时候，我低下头去
就像垄上一穗穗沉实的谷子
心怀感恩，以缓慢的成熟
抵近那个用劳动高高托举的秋天
瓷碗里的秋天
——读罗贯中油画《父亲》
厚重的油彩也描摹不出
这个秋天的沉重
我看见，你粗糙的双手
捧起粗糙的瓷碗
瓷碗里清淡的日子，粒粒可数
我看见，秋风吹过山岗
吹过你沟壑纵横的额头
吹灭了你浑浊的眼中
多少沉默的、苍凉的日子
收割后的谷地，落日
隐匿了你匍匐的身影
隐匿了多年以前
跟在你身后，垄上拾穗的
那个饥肠辘辘的少年
当我再次触摸，粗糙的瓷碗
舔尽碗底剩余的米粒
告诉我，一个歉收的秋天
多么饥馑、又沁凉入骨
童谣里的荞麦
——三块瓦，搭个庙，里头住着个白老道（童谣）
儿时的童谣是最好的营养
里面住着慈眉善目的荞麦
荞麦面善、心软，乐善好施
见不得他人挨饿、受穷
天生一副菩萨的心肠
穷乡僻壤，荞麦偏安一隅
深居简出，衣着朴素
不占用良田，不畏惧贫瘠
用三块瓦搭建起一个小宇宙
白色的花朵光芒四射
内心凝结成善果，广布德泽
荞麦熟了，熟在饥馑的年份
熟在一粒粒无私的馈赠里
一捧荞麦，碾成精细口粮
麦香飘在一曲曲乡间童谣里
八月的谷地
拥有八月的容颜。爱人，你的微笑
从平静的谷地泛起
那么意味深长，波澜不惊
一穗穗谷子，已习惯在你的词语深处栖居
熟悉那片水声，在清晨或黄昏
爱人，你背负的陶罐
盛满叮咚作响的时光，温柔地走过谷地
让我们的家园细水长流，生生不息
那是我们赖以生存的谷地
一穗穗谷种代代相传，紧握在掌心
我们在谷地挥汗如雨，精耕细作
看禾苗青青漫过山岗，越过眼帘
感谢生活的赐予，我们开渠引水
浇灌谷地。把萎靡的秧苗
一株株埋进水里，把叶脉中的火焰熄灭
用心守望一穗穗谷子转绿回黄的爱情
看，八月的谷地，已在阳光下泛出金黄
热烈而宁静！站在谷地的中央
谷穗从四面八方簇拥着我们，低垂着头
保持沉默朴实的本性，打开宝藏之门
守望整个八月的期待，爱人
今晚月朗星稀，是谷穗众兄妹团圆的日子
我们神情庄重，在屋后平整打谷场
然后走进谷地，把谷子一穗穗领回家门
爱人！让我们从生命的谷穗上提取粮食
一生一世珍藏于心。这爱的诺言
朴实。生动。饱满。一粒粒重如黄金
雨季产生的事物
滴水的屋檐，一些模糊的事物
渐渐清晰，雨滴溅落
如念珠，加重了垂悬的凉意
透过雨帘，我看见父亲头戴草帽
挥着镐头在苞谷地里备垄
那时的父亲多么年轻啊
年轻得像一株茂盛的苞谷
与雨水融为一体，我仿佛听到
父亲身体里拔节的声音
雨季过去，父亲的身影消失了
而我，分明看到了
苞谷从父亲的身体长了出来
乡居
秋意迫近，农事茂盛
一穗穗谷子沉实，质朴，和睦可亲
我乡居的日子，颗粒饱满
熟出秋天橙黄色的宁静
这个时候，我爱在屋檐下
守望或者写诗
铅笔握成镰刀的手势。倾听
有什么悄然走来，经过金黄的谷地
太阳的光芒耀眼吉祥
展开稿纸
这个时候我在收割最美好的事物
拥有一方自己的谷地，我已满足
播种诚实的谷粒
也许只有爱情和美德才配匹对
任何非分之想都不能够
在阳光下，凭借自身的智慧和力量
茁壮成长，抽出自己谷穗
泛出金黄
这就是经过纷杂之后进入生命的
那种静穆庄严的色彩
深刻地逼进我的眼睛，我的内心
我与金黄的谷子打成一片
浑然不觉
成为粮食。成为诗歌和人类的给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