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之诗（组诗）

清晨之诗

挣脱梦中羁旅，鸟鸣弹响玻璃

阳光踩着细密的针脚

为你缝补昨夜的阴影和漏洞

打开窗子，接受蓝天的问候

给一盆绿植松土，浇水，施肥

秋菊放开攥紧的拳头

三角梅在枝头练习飞翔

学会微笑的事物，都自带光芒

地上的那双鞋子，可是见证者

记下你的履历表、路线图

走过多少千山万水

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苦行的僧人走向秘境

你还有人间烟火

做不了圣徒，就身居闹市

让自己低到尘埃里

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来过

元旦

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

照在雪白的墙面上

一只蛰伏的壁虎，开始蠕动

它试探着爬向闪烁的光斑

又停了下来，嘴唇微微翕动

似在咀嚼第一缕晨光

此时阳光纯粹，尘世静好

昨夜翻看的几本诗刊

还在床头散发着诗意

一个人的元旦，有壁虎相伴

有亲人准时送来的祝福

有片刻的失神后

骤然加快的心跳，这一刻

就像身体打开了缺口

有一束光，正温暖地穿过

此刻日出

跨过海天一线的门槛

此刻日出，打开辽阔的蔚蓝

一寸寸提高着天空

谁面向大海，伸出了手掌

虚构与日出完美的关系

虚构大海和蓝天，诗和远方

虚构弹指一挥的光阴？

而大海潮起潮落。一种引力

与一种不断向上的挣脱

持久地对峙。谁在海边

徘徊，丢失了脚印里的黄金？

谁穿过内心的闪电和风暴

浑然不觉，把此刻日出

与澎湃的潮汐，封存进陶器？

就在伸手一握之间

此刻日出，已越过天际

留下虚空的手掌，搁浅于

此刻蔚蓝的幻境之中

与高远的天空，深度交割

鸟鸣

三月，我听到了鸟鸣

不是我听到，是耳朵听到了

是隐蔽的灵魂听到了

三月的鸟鸣是唤醒，是刺痛

是电击般的逼视与质问

一隅残雪还在角落里唏嘘

拔不掉的，是钉入内心的寒意

北回归线折返的阳光

那最温暖的词汇，还在路上

唤醒集体主义冬眠，尚需时日

三月的鸟鸣，加重了耳疾

唤不醒一个装聋作哑的人

谁小隐于野，大隐于市

对身边的风吹草动，敏感多疑

并保持足够的耐心和定力

岁末书

境由心生，心中的沟壑

已被经年的岁月填平

开始关心身边人，枕边人

相携的旅程，已经走过千山万水

右手年华，左手倒影

指尖凋谢的花朵已结出果实

酸涩也罢，甘苦也罢，都是上天的赐予

眼神花了，就把目光放得更远些

不再对镜明察秋毫

鬓间的白发，眼角的皱纹

越看越具有美学意义

习惯健忘，这人间最好的良药

可以忘却怨恨，只记住眼前的好

习惯失眠，不再做白日梦

放下心中的刀枪，不再与风车决斗

把剩余的光阴装进空酒杯

把夜色和杯弓蛇影

一饮而尽

向日葵

除了敬意。请不要走近

向日葵有自己的信条

你的俗世之身，充满功利色彩

请不要赞美或贬损，那些修辞

是飘落的花絮

它们已与阳光达成默契

十万张向日葵的脸，天天向上

十万朵灯盏，在夜里发出眩目的光

交换彼此心底的热爱

十万两黄金不抵它们低下头颅

深深的一躬

它们怀抱金盘，只属于阳光、雨水

属于脚下沉默无言的土地

八月转角

留给八月的时间不多了

蝉鸣把最后的暑热摁进荫凉

那个泪水决堤的人

即将走出雨季的滂沱

庭院古树有啄木鸟治愈的内伤

藤蔓带着凋谢的美，放弃奇思妙想

落日浑圆，钟摆迟滞喑哑

垂悬的事物都在沉思

都在体内积蓄着最后的力气

走过转角的人抱紧自己

就像藤蔓抱紧果实——

有一种瓜熟蒂落，必须穷尽一生

窗外

我所说的窗外，不仅隔着

一扇窗子，或一层玻璃

窗含西岭是窗外

桥上看风景的人，也是

而更多的窗外，在隐喻之外

你看，星空是大地的窗外

火焰是草木的窗外

花朵和果实，是植物的窗外

一双好翅膀，是鸟儿的窗外

梦里南山，是隐者的窗外

那一层玻璃，平静如深渊

隔开内和外，远与近，黑或白

我们蛰伏于窗内一隅

向往窗外，又心存畏惧

一次次错过窗外美丽的风景

那个在窗内焚诗的人

借助词语的火焰，燃烧的灰烬

早已泄露了内心的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