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树影，草木诗心

日前，予偶接一陌生电话，寒暄须臾方知，电话老者乃一位尤令吾敬仰之本土农民诗人。先生盛邀予为其即将付梓之《老农诗词》第九卷抽毫作序，并墨发诗集之清样，予惶惶欣然，无以言表。回味一思：序者，谓之叙也，引之谓也。乃置于著作正文之首文章尔。仅此而已，顿觉释然。

于是乎，展卷夜读，闲庭细品。豁然心界，韵语无疆。遵嘱命笔，展纸漫书。先生之每一诗词，或激情，或浪漫，或追思，或彷徨，或凄美，或风趣，或伤感，或喜悦，或留恋……可谓田园锦绣，五彩斑斓，沁人心扉，余仿佛仰视世外桃源中，一扶犁倒耙之青羊老叟，健步如飞，穿梭于溪水翠山、花草林木之间，吟哦即诵。不意之中，脑际突闪一语：溪山树影，草木诗心。此人便是蒋礼吾。

蒋公礼吾者，江西永修县三溪桥镇草港村人也。三溪桥，诗韵俊美之名，因三溪汇合，虹梁交错而得名。自古峨冠，星光灿然，文脉潮涌，儒林烟迷。大王山蕴铜灵火，磨刀李藏金绣衣。义门陈旺河桥里，仙李蟠根发溪边……。蒋老先生世居斯地，一生务农。痒序未几，饱读圣贤。农桑之余，醉心诗词。吟咏唐宋，唱酬古今。虽年逾七旬，仍笔耕不辍，数以千计之诗词歌赋散见于《中华诗词》、《中华辞赋》、《中国诗词》等数十余家正规刊物及百余家微刊之上，正式出版《老农诗词》已九卷矣。

诗歌透亮人之内心深处，为永照心海之明月。斯皓月，沐浴中华文化之瑰丽，浸润大唐盛宋之璀璨；斯皓月，灿烂星河，光鲜耀眼，乃吾辈永恒之精神家园；斯皓月，随时可从蒋老日夜勤勉之耕耘、无忧无虑之精神家园中览眺：水晶帘栊后之凝望，古刹空山里之啼鸣，踏雪寻梅中之笛声，对花思人后之忧愁，望蝶醉花前之舞姿……每一句吟咏，每一回感动，每一次沉思，皆为一种美丽之尝饥。

毋庸置疑，蒋老先生乃此永恒精神家园中之尽情享乐人，先生又仿佛为一唐代穿越骚客，因其不仅仅是在循守中古格律，更甚者是在抒发自己家园之泥土情怀。回检其九卷，余觉先生诗词可归为以下六则：

其一，溪山树影，意蕴丰盈。蒋老先生诗词就像三溪桥之山水，纳诸兼备，渊远流长：古风、五绝、七绝、七律、排律、歌行、回文、小令、慢词、散曲及楹联等，均有涉猎；其题材纷繁，揄扬美俗：咏物题图、山川行吟、人文感怀、交友唱和、抒发幽情、感时伤怀。激扬正风，蔚为大观。更有甚者，或喜佳题，一咏再咏，反复吟唱，以至三叠八叠。今举其咏物诗词一例，其笔下就有春、夏、秋、冬、梅、兰、竹、菊、桃、杏、李、雨雪、迎春、海棠、秋桂、赏月、枫叶、松树等等。收录文集中诗歌涉物、涉人、涉事、抒情、抒意、抒感等，歌时感事，一任吟哦。心安闲庭，入目经心。如“冬深百草枯，却有梅花艳。大雪境迷茫，长河波潋滟，风光入雅情，岁月萌新念。追梦古人同，琴棋书与剑。”（第十七部分之《五律·剑韵》）。

其二，草木诗心，才思勃发。在生机盎然、朝气蓬勃之田园中，蒋老先生腑身弯腰，亲近自然，故视野开阔，才思敏捷。如“三溪盛世沐新晖，奋起农翁巨笔挥。莫谓鲲鹏云万里，深林麻雀亦高飞。” (第二十部分之《七绝·抒情一》)。诗人之视野，独具匠心。万事万物之芸芸众生，无不可成诗。如“河水碧，岸村明。燕翎轻。舟桨撑移靠柳汀。鸟喧声。宾至风清花艳，云移雾散日晴。万物同春温阳美，乐诗情。”(第二十一部分之《春光好·早春即景》)。

其三，语言平实，质感磁性。如“今晨又见太阳红，老倚楼栏自暖融。举目长天思念起，冬风过后是春风。”(第二十二部分之《七绝·清晨念友》)一“红”字，既平时又正气，乃先生直感之抒发，胸臆之流淌。似乎感望友人急切呼唤之声音。“暖、起”字既准确又传神。“紫万红千令恋狂，温柔乡里总奔忙。耗完热血情难尽，魂绕巫山痛断肠。”(第二十四部分之《七绝·咏蜂二》)，诗人之观察，细致入微。一“狂”，入情入理；一“耗”，入木三分；一“痛”，撕心裂肺。自然气象，万万千千。好美好色，君子好逑。为诗为词，莫不是焉。乡土乡恋何其深厚，质感磁性何其丰盈！

其四，诗性充沛，豪情满怀。蒋老先生诗词或慷慨高歌，如 “一剑闪豪光，红颜胆气扬。除奸威四海，更比伟男强。”（第二部分之《五绝·宝剑》）；或低吟浅唱，如 “寒酸老作吊书郎，日日晨曦与月光。今生怕是功无有，纵死难留翰墨香。”（第四部分之《七绝·感怀》）；或于山林悲凉伐木宣泄，或在田园优雅扶犁弄耙。高兴之时，白日放歌须纵酒，如 “自效诗仙饮，平生乐酒醇。新时常恋旧，旧地总呈新。日月明书室，山川刻岁轮。流光何可计，已是耄年人。”（第六部分之《五律·自饮》）；忧愁之刻，抽刀断水。先生是一位歌者，抒发自己之情感，毫无顾忌。诗人之精神体验，如此单纯直接，又如此深微幽渺。他歌咏自由、情感和生命，品味失落、孤独与死亡。于叶动风吹、花开花落之间，领悟人生历程之奥秘。

其五，伏牛昂首，阔步向前。尤为可贵之处，蒋老先生在跳出自己田园诗境之外，对祖国大好河山亦同样怀有溪山之情，他伏牛昂首，正阔步向前，如第六部分之《七律·至韶山参拜毛主席铜像》《七律·云居山纪游》《七律·登滕王阁》《七律·石钟山感怀》《七律·登黄鹤楼》《七律·绍兴市鲁迅雕像》《七律·游柘林湖》《七律·春游南昌市》《八声甘州·游西安》等等。

其六，主次有别，错落有致。诗固主情致而不主议论，然偶涉议论，亦自无妨。蒋老先生恰如其分，揣摩其要义。“不求获奖不求镌，淡对浮华自坦然。四面云山皆属我，倚松笑傲唱年年。” (第二十部分之《七绝·抒情二》)虽为抒情，实则议论。再如“小小池缸水透明，春波荡漾锦鳞情。清闲自在双双乐，不羡蛟龙海浪行。”（第九部分之《七绝·题图》）。纵观古今议论诗，其格有三：一曰隐议，二曰托议，三曰直议。议论者盐也，诗境者水也。蒋老先生貌似娴熟于心，深谙其道也。

诗歌感召之强弱，不必关乎其辞藻之雅俗，而必关乎诗情之浓淡。项王之《垓下歌》、汉王之《大风歌》，其辞未逮雅驯，心声却足以移人情，千载而不厌其读也。予由兹慨乎言之：古今中外草根歌诗，固不无粗鄙污下者，然多有慧灯高灿之典籍。蒋老先生《老农诗词》可位其列。

今兴感骤来，珥笔一畅，直如溪山涧水之瀑下，坂上走泥丸，然措辞之粗疏，文藻之未工，常不可免，敬请方家指拙。

是为序。

辛丑年冬月初二日于多宝斋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