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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酒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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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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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走廊的冬天

河西走廊的冬天有点冷,有点寂寞。这里的冬天仿佛来得比较早,刚过了十一长假,就开始进入冬季档。天寒地冻,取暖就是一件大事了。城里有暖气,每年的10月15日准时开闸供暖。乡下条件就差一些,生炉子取暖。炉火如果不旺,室内就呆不住人。光有炉火还不行,还要烧热炕。炕烧热了,捂着被子一躺,看一本书,倒也舒服。如果烧炕经验不足,太烫,烤熟了屁股不说,还有可能引发火灾;太凉,晚上蜷缩成一团,等不到天亮,那就遭罪了。河西的冬季寒冷而又漫长,供暖时间要持续到第二年的清明节前后,超过半年了。

农村条件差,一般只有一间屋有热炕。炕很大,可以睡得下五六个人。一家两代人,甚至三代人就挤在一个热炕上睡下了。如果有人打呼噜,磨牙,说梦话,或者梦游,一屋人就遭罪了。有时有亲戚朋友上门,晚上也只能委屈地挤一挤了。记得上高一那年,一个冬天,跟班里一个女同学去山丹军马场看万马奔腾,晚上只好住在她家。同样,只有一个热炕。女同学睡东头,依次是她妈,她爸,她弟弟,我睡西头。钻进被窝关灯的一瞬间,俩人相视一笑!

后来我就不太适应这种热炕上挤着睡的生活方式了。如果有亲戚朋友上门,我就退避三舍,找一间没有热炕的“冷屋子”睡下。室外一般零下10度,三九天降温至零下20度,冷屋子的温度估计在零度左右。不能脱衣服,盖上两层被子,蒙着头睡下。还是冷得哆嗦,不过一会儿就好了。长时间蒙头酣睡也不行,缺氧憋气,还是要伸出头来呼吸。瞬间觉得头部冷冻难捱,只好又蒙头睡去。睡了几次,好像渐渐适应了。后来看《淮海战役》,邓政委在冰天雪地里冲凉水澡,还要浇一桶“来个痛快的”,受到启发,我也在冬季洗凉水澡。第一次洗觉得太冷,找了一杯白酒,先喝了三分之一,有点发热,才开始洗;洗到中间,冷得发抖,再喝三分之一;洗完澡,把剩下的三分之一喝了,急忙穿衣,钻进被窝里哆嗦一阵。后来,就不觉得冷了,洗凉水澡的习惯却坚持了下来。严酷的冬季,我比别人耐寒一点。

冬季不仅寒冷漫长,还缺乏蔬菜。河西走廊历来以种小麦和大麦为传统,蔬菜相对缺乏。一到秋末,农村家家户户都要贮备一些蔬菜。土豆、洋葱和萝卜等要贮藏到地窖里。地窖一般在自家院子里略为偏僻的角落,出入口仅容一人上下,约1.5米左右深,向里纵深2至3个平方米大小。大人很容易进出。小孩子就有些费劲了,于是用铲子在壁上挖几个坎,当作借力的台阶。只是一进一出,浑身都是尘土。所以进地窖取东西是一件“苦差事”,谁也不乐意进去。兄弟姐妹多的,还要凭锤头剪刀布来决定谁输谁下。窖内光线昏暗,喜欢搞“恶作剧”的兄弟们会趁你进入地窖后突然用木板封住了出口。窖内一片漆黑,令你恐惧不堪,忍不住高声叫喊。地窖内并不冷,有些潮湿。年后随着地气上升,蔬菜都会长出新芽,有些芽居然长一尺多长。

地窖口要封好,否则蔬菜也会受冻。冻了的土豆煮熟后味道明显发甜。有时鸡会掉入窖内,挣扎一阵后会惊慌失措地飞出来。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羊偶尔也会失足落入,咩咩叫个不停。我们只好第一时间跳入地窖,把懵懵懂懂的小羊抱上来。

除了窖藏,还要腌制泡菜。主要是大白菜、莲花菜和少许辣椒,加盐加水,塞满一缸,再用一块石头压住,最后封盖。腌菜的缸很大,约1.5米高,一冬季的菜就这样泡制成功了。过几天,捞出来一尝,酸辣爽口,堪称美味!只是到了后来,就很少有人腌菜了。医生说腌菜亚硝酸盐严重超标,长期食用易得癌症。在过去几十年里,河西走廊是胃癌高发地,和当地居民爱吃腌菜不无关系。还有食道癌也频发,跟老百姓趁热吃饭,急速吃饭关系重大。

河西蔬菜少,牛羊肉居多,腊月里还要杀猪,一个冬季离不开吃肉。有时参加乡村宴席,上了十凉十热二十道菜,都是牛羊鱼肉,没一道素菜。在老百姓眼里,菜比肉贵,不实惠,也吃不好!并且喝酒成风,男人酒量差,在河西没法混。

所以说,河西的一个冬季都散发着酒精、牛羊肉和腌菜味,无聊而又粗俗。多少宝贵的时光被挥霍,多少健康的身体被透支!我不能喝酒,亦不能抽烟,身体的确有些文弱,至少在我十八岁之前是这样。于是,我只有在惊天动地夜以继日旷日持久的酒桌旁逃离出去。后来,那些细水长流的饮者,也许尚在某一个地方小酌;那些暴食豪饮的酒徒,也许坟头的荒草已经蔓延……

户外的风很大,高大的白杨在呼啦啦地唱歌,在风中舞动有些僵硬的腰肢。远处的祁连山雪峰直插青天,近处的原野一片萧索沉寂。家家户户的屋顶罩着一层薄薄的积雪,炊烟从屋顶升起,又被风吹得弯弯斜斜。我看见了鸽子,洁白的可爱的鸽子,飞累了想落在屋顶休憩。无奈朔风凛冽,吹得它羽毛散乱,无处安身。唯有麻雀,仿佛是农村的留守儿童,哪里也不去,坚守家园,在低矮破旧的茅檐下飞来飞去。燕雀,也许从来就没有鸿鹄之志。也许有,只是没有合适的舞台。

河西的冬天的确令人难受。唯有风和日丽的正午,清澈湛蓝的天幕中艳阳高照,暖暖地洒在身上,如沐春风,令人忘记了冬季的残酷和不快……

河西走廊是干旱区,缺水一直是一个影响生存和发展的大问题。后来引进了集雨节水工程——母亲水窖,家家户户都有一眼水窖,彻底解决了人畜饮水问题。有的水窖建在自家院内,有的建在地头,有的建在公路沟渠旁,总之是方便省力多了。在这之前,那就是问题了。尤其是冬季枯水期,要四处找水,去几公里外的大河运水。大河流水哗哗,从祁连山麓奔流而下。冬季会结冰,厚厚的一层,阻挡了流水。于是就有人站在冰面上破冰,腰里系着一根绳子,另一人站在河边牵着。有时冰面碎裂,打冰人脚下一滑就掉进冰河里,岸上的人惊叫着,手忙脚乱把他拉上来。

河边的居民常来大河边担水。他们站在石桥上,凭栏而立,把一个水桶拴上绳索,吊入河水中,用力一拉,水桶灌满了河水,而后用力吊上来。我尝试了一下,非常危险。如果把握不当,流水巨大的冲击力会把人拽入河中!据说那些年,每年有老人和妇女因吊桶打水而不幸落入水中,被流水卷走的吊桶就更多了!

后来,水窖的水质被质疑,这种粗放式的不经过任何过滤和消毒措施的雨水、雪水或者河水,夹杂着泥沙、柴草和其它生活垃圾进入水窖,用什么来保障饮水安全和健康呢?于是,一段时间后,水窖纷纷弃置不用,自来水引入千家万户的厨房。农村,终于告别了吃水难的问题。

当乡村公路实现了“村村通”时,当自来水引入灶头时,当家电下乡时,当新时代的乡绅准备下乡重建家园振兴乡村时,当……,农村却已经严重“空心化”了,许多人搬走了,进城了,农村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老弱病残”在麦田里守望,农村失去了“烟火气”和鸡鸣狗叫!乡村,终于成了许多人魂牵梦绕的追忆和情结,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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