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的沙尘暴

在省城兰州生活，每年春天或多或少会遭遇沙尘侵袭。有朋友抱怨说：“沙子都飞进家里了！”我劝解他，这只是偶遇，并不严重，关门闭户适当防范就可以了。

记得有一年秋天，我去位于河西走廊腹地的民勤县。晚上住在朋友家里，他说这里风沙大，夜里睡觉不能开窗户，还把家里每一处都仔细打扫了一遍，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但是，第二天早晨起来，惊奇地看见家里到处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细细的黄沙。再看，门和窗户都是双层的，这风沙还能出人意料地钻进来。朋友调侃说，风沙已经融入我们的生活，形影不离，“口中含沙尚砾砾”！

“胡杨林青青沙枣子红,铺天盖地好大的风……”久住河西，习惯了这里的苍凉，也习惯了这里的风沙。如果哪天出门，不见风和沙，总觉得有点异样。有朋友在烟雨江南，问我这里有什么特产。我说特产太多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最主要的特产有两样，那就是风和沙。这两样东西我每天都在玩，可惜不能送给你呀。当然，这是开玩笑。

河西走廊的风很大，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沿着走廊，越往西，风越大。有些地方，一年十级以上的大风天数多达200多天。“大漠孤烟直”描述的并不是烟，而是柱状飓风。飓风来临，飞沙走石。边塞诗人云“一川碎石大如斗，风吹满地石乱走”。这可能有点夸张，没有人看见。不过飓风扫过，卷起小学生至三米高空却是最近发生的实事，所幸有惊无险。大风是一种环保可再生能源，风电场雨后春笋般在戈壁滩上扎根，成为戈壁另一种奇观。

大漠沙如雪。不错，到处都是沙子。这里的卖点就是风沙和苍凉。沙漠公园，沙漠艺术馆，沙漠越野，沙漠探险…无不跟沙漠有关。就是大漠烤肉，也别有风味。看惯了烟雨杏花、绿树浓荫、湖光山色，再看看大漠的苍凉雄奇广袤，那感受迥然不同。大漠驼铃声声，丝绸古道，吟一首边塞诗走进历史的天空…游人如织，大漠的正焕发着迷人的魅力。沙子好不好玩，只有光着脚走过才知道。

夜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满天昏黄，飞沙走石，铺天盖地的黄尘滚滚而来，瞬间吞没了远山、田野、树林和村庄……一场灭顶之灾突如其来!

追溯梦境，来源于我童年的一次奇遇。那年春季的一天下午，我在村子附近的树林里拿弹弓打鸟。所到之处，鸟都飞走了。忽然，我发现西天一片昏黄色，像波浪一样向东天涌来。天色不觉已暗，四野风声鹤唳，恐怖异常。我惊奇地四处凝视着，奇迹出现了:一群麻雀不知从何处飞来，聚集在几棵白杨树上，像缀满了枝头的叶子。我拣起一块石头向密集的麻雀扔去。“呼啦”一声，麻雀都飞走了;然而转眼间又拢聚来，驱赶不散。黄尘滚滚而来，杨树猛烈地摇，麻雀炸了窝似的悲鸣乱飞……我惊呆了，急忙往家里跑，仿佛觉得世界末日已经到来了!关闭了门窗，室内一片昏暗。室外电线呜呜作响，鬼哭狼嚎一般。风声呼呼不绝，沙尘不断从门窗的缝隙中钻进来，在屋内弥漫着……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天色放亮。我跑到林子里去看麻雀，它们早已随风而逝，一棵粗壮的白杨树被狂风拦腰折断了……

儿时的记忆尚在，只是已经太遥远了。无独有偶，我在永昌一中上高中时，再一次零距离体验了儿时的遭遇。那时我已经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就把当时的情景记录下来了。

“五四青年节”前夕，学校放假两天，我和一个同学从永昌出发到山丹军马场去看万马奔腾。我们在下午两点钟坐上了西去的客车。刚上车时，西天边际呈现一片黄色，像一弯黄弧，在南北延伸着，但却看不出它在由西向东推进。

汽车向西急驰，太阳很快隐进了云层。从车内向前望，黄弧的范围明显地扩大，由劣弧变成了优弧，逐渐整个西天呈现一片昏黄色，铺天盖地向东卷过来。所有的乘客都被这“奇景"吸引了，伸长了脖子看，满脸惊奇。

汽车还未驶入黄色范围，风却猛烈地刮过来。车开得快，风沙直往窗里钻，几个乘客急忙关严了窗户。

汽车终于钻进了那团黄雾中，车内顿时暗下来。向外望去，那天，那地，那天地之间，弥漫着黄尘，一片昏黄的世界。忽然，从路旁钻出两个小孩，哭喊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孩子，往家里跑，往妈妈身边跑!”车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孩子。

车后也是昏暗一片，两个孩子的身影看不见了。路旁的白杨树猛烈也摇着，发出哗哗的声音。

黄色越来越浓，“黄土雨”般纷纷而落。车内愈发昏暗。眼前的人，只看见黑的轮廓，看不清脸色。几个乘客正在抽烟，烟头呈现火红色，一闪一闪的，分外醒目。

司机打开车灯，减速缓行。路旁的房屋透出雪亮的灯光，仿佛黑夜已经到来。在黑暗中走了许久，车内寂静无声，唯有汽车马达声在轰鸣着。渐渐觉得外面亮起来了，“黎明”即将来临。能看见车外五米，十米，五十米，路边的景物也逐渐清晰。远处的树林里弥漫着黄雾，一片缥缈。

空中的黄色消失了，地上覆着淡淡的黄土。

看表:下午三点五十分。

沙尘暴，是因久旱无雨引起的天气。令人惊叹的是，范围广阔，土层深厚的黄土高原竟然是经过这样无数次沙暴而堆积形成的。这难道不是自然的奇观吗?

这沙尘暴仿佛是河西走廊的特产。河西走廊地处腾格里沙漠和巴旦吉林沙漠边缘，每年春夏之交，旱情严重时，沙尘暴就出现了，只是风沙大小不同而已。1993年中国青年报上赫然登世一则怵目惊心的消息:《金昌市不见了》，时间是5月5日下午5时35分。那时我正在河北省上大学，看到此报到，心情非常紧张难过。那是一次几十年不遇的特大黑风暴，家乡损失惨重，田园被摧毁，大批牛羊不知去向;更惨的是，数名小学生被大风卷到水渠中丧生……金昌在泣血!

沙尘暴，大自然的奇观，也是人类的灾难！

虽然风沙在河西走廊肆虐严重，沙逼人退的现象曾经在这里发生，但是人们已深刻认识到了风沙的危害，采取措施固沙、植树、造林、浇水，义无反顾向沙漠进军，保护河西走廊，“决不能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假以时日，也许沙尘暴就会在河西走廊绝迹。